他在飛翔。
兩隻腳亂踢著,兩隻手撲騰著。
他好像摸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圓圓的像海綿一般,又似一段白藕……
忽然,他覺得屁股上好像被蚊子狠狠地叮了一口,漸漸地下沉,下沉,就像從飛機上掉了下來,下麵是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測的大海……
他終於失去了幻想,失去了意識,失去了一片朦朧的記憶……
路明這幾天心情鬱悶,黑旗事件的調查沒有結果,老孫頭成為綠色的屍體,死在下水道裏。
教學樓頂上隻有老孫頭的足跡。
由於水的浸泡,老孫頭身上也沒有留下其它人的痕跡。
又是梅花黨人所為。
“黑旗事件”意味著什麼?
是向人民政府和公安部門示威?還是轉移視線?
經過化驗,黑旗上的藥水是一種特殊的藥水,是經過精心配兌的藥水。
經過周密的調查,路明有了新的發現,在學校的化學實驗室裏,一個小藥管裏發現了這種藥劑的痕跡。
這個化學實驗室平時總是鎖門,隻有當學生上化學實驗課時才走進這間神秘的小屋子。
化學實驗室的鑰匙掌握在化學老師尚老師手裏。
尚老師是一個女老師,今年二十八歲,丈夫在中國美術館附近的一個美術商店當經理。尚老師平時落落寡合,不愛說話,比較內向,自尊心虛榮心極強,她非常體貼照顧丈夫,對瀟灑能幹的丈夫言聽計從。
路明聽校長說,尚老師近日歇病假,於是問清她的地址,決定走訪她。
這天晚上八時多,路明騎著自行車來到東四六條幽深的胡同,在一個小門前停了下來。這是一個獨門獨院,院裏栽種的向日葵從院牆搭拉出來,露出布滿鼓匝匝果實的圓臉。
路明敲敲門,沒有動靜。
在昏黃的路燈光線裏,路明耐著性子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動靜。
院內死一般的寂靜。
路明見院牆不高,於是攀了上去。
這是一個小院,院內有三間北房,房前有一棵老榆樹,枝幹斑駁。
三間房都黑著燈。
路明思忖:尚老師這兩口子是否出門了?可是他發現堂屋的門虛掩著。
一隻老花貓無精打采地守候在門口,直打盹兒。
路明推開虛掩的門。
“有人嗎?”他問道。
“喵。”那隻老花貓懶懶地發出一聲叫喚,然後慢悠悠地移開了。
路明走進堂屋,沒有人跡。右側屋是一個書房,書架上歪歪扭扭擠了一堆堆書籍,有一些是十六開本的畫冊。
路明又走進左側的那個房間,一掀門簾,著實嚇了一跳。隻見一個年輕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歪倒在床邊,她穿著一身褪了顏色的藍布衣服。
她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恐懼,這種眼神使路明終生難忘。
經過法醫驗證,尚老師是由於驚恐過度引起心髒驟停死亡。
他的丈夫正在上海出差。
這一切很有可能都出自林鶯曉的魔爪。
路明要掌握確鑿的證據。
這天深夜,路明悄悄來到林鶯曉的宿舍門前,用萬能鑰匙打開了房門。
屋裏漆黑一團,彌漫著香水的味道。
路明打開手電,憑著手電的亮光在屋內仔細搜尋著,桌上擺著茶缸、台燈和筆筒,還有一大摞學生的美術作業。
路明打開抽屜,隻見有一個小相冊,還有女人用的東西。
路明打開相冊,裏麵是林鶯曉各個時期的照片,都是獨照,沒有其它人的照片。
路明把相冊放回原處,又在林鶯曉的床上摸索,林鶯曉是個細心的人,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枕頭旁有一個小鏡子和一卷衛生紙。路明掀起枕頭,隻見有一個記事本。
路明大喜過望,拿起記事本,迅疾翻開,白頁,又是白頁,一連翻了幾十頁,都是白頁;翻到中間時,發現有一行秀麗的小字,是用鋼筆寫的,寫的是:
我是一顆不幸的種子,忍受著不能發芽的痛苦。
路明正在琢磨其中的意味,忽覺有人扳過他的肩膀。
他回頭一看,是個看不到腦袋的蒙麵人,一身黑袍,上麵挖了三個窟窿,隻有一米五左右。
路明嚇得不輕,手電落地。
那個人說:“我是老孫頭的冤魂,我找你索債來了……”
路明回手一掌,把那個怪物打翻在地,然後騎了上去。
那人連聲叫道:“饒命!饒命!”
路明扯掉他的黑袍,發現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短小精悍,一副機靈樣。
“你是什麼人?”路明低聲喝問。
那少年回過頭,嘻皮笑臉地說:“哥們,別獨吞了,給兄弟分點。”
“分什麼?”
“你手裏的存折。”
“放屁!你是小偷吧?”
“不是小偷,是賊。”
“一個樣,反正都是三隻手。走,跟我上派出所。”
少年索性趴在地上,扭著臉問:“你也是一個道上的?”
路明不願暴露身份,於是點頭道:“對,北京站小霸王。”
那少年一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接連磕頭說:“哎喲,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徒兒拜見師父,受徒兒一拜。”
“此話怎講?”路明坐到椅子上。
那少年跪在地上說:“我叫泡菜,是您老人家管轄片上的,早知道師父是北京站小霸王,可是從來沒見過師父的麵,隻知道師父來無影去無蹤,神通廣大,是個一跺腳北京站那兩個大鍾都顫悠的人。我們在東單、朝內菜市場得手後,都把錢包扔進一個戴鳳凰玉簪的女人挎的竹籃裏。如今見到師父,真是三生有幸!”
路明問:“你怎麼扮裝成老孫頭的冤魂?”
泡菜回答:“這個學校就數這屋裏的女人最洋,八成有錢,於是我就經常來這附近晃悠,沒想到那天中午我看到一個老頭鑽進了這間屋子;後來我聽說那老頭死在這樓下的下水道裏。老頭叫老孫頭,是學校圖書館的館頭。”
路明說:“你住哪兒?”
泡菜說:“就是這個胡同甲6號,一進大雜院就說找泡菜就成。”
路明叮囑說:“今天夜裏的事情你不要對任何人說,也不要說曾見過我。如果說出去,我要你一條腿。”
泡菜信誓旦旦地說:“如果說出去,你要我兩條腿都可以,外加一條舌頭。”說著,泡菜作了一個鬼臉,伸出舌頭。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路明從兜裏摸出錢包。
泡菜一見,眼睛刷地一亮,說:“還真有貨!”
路明從錢包裏捏出一張一元錢,扔給泡菜,小聲說:“滾吧!”
“謝謝幫主!”泡菜拾起丟在地上的那一元錢,連滾帶爬地出了門。
泡菜走後,路明又在林鶯曉的屋裏仔細搜查了一番,沒有發現新的線索,於是折回。
路明返回公安部宿舍的路上還想去李正人宅院附近看一看,於是繞道去了李宅,遠遠地他發現李宅上空飄著一個像紙片一樣的東西,走近一瞧,好像是個風箏,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像個白幡。
路明上前叩門,肖克開了門。
“你這時來有什麼事嗎?”肖克問。
“李先生他們可好?”
“他們已經睡下了,進屋來談吧。”肖克把門再敞開一些。
路明說:“我路過這裏,順便來瞧瞧,小芳好了嗎?”
“好了,完全恢複了。”
“肖克,你看,那上麵好像是個風箏。”路明指著空中的飄浮物。
肖克走到外麵,往上一望,臉色陡變,驚道:“不會是炸彈吧?”
路明說:“是很輕的紙狀的東西。”說著,他往胡同裏深走幾步,叫道:“還有細線,恐怕是有人牽著呢。”
兩個人順著那根細線找來找去,找到一個死胡同,隻見有隻野貓趴在那裏,野貓受了傷,已經不能動彈,身下是一灘血。那根細線就拴在它的身上。
路明拽著細線,逐漸把那個紙片似的東西拽了下來,隻見是一張兩尺多高的紙風箏,風箏上畫著一朵黑色的梅花,下麵寫著一行字:李正人必死無疑!
路明和肖克看了,大吃一驚。
路明低頭看了看那隻野貓,野貓已斷氣了,癱在血泊裏。
肖克說:“這是特務們在恐嚇李先生,因為李先生回國後一直比較活躍,他在人民大會堂受到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在全國一些地方參觀訪問,還走訪了一些國民黨戰犯,宣傳祖國統一的意義,主張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建設新中國;美蔣方麵十分惱火。”
路明心情沉重地說:“李先生回國後起的作用這麼大,我們保衛他的責任就更重了。”
肖克說:“李先生明天一早還要去香山碧雲寺拜竭孫中山先生的衣冠塚。”
路明說:“那你們更要格外小心。”
肖克眉毛一揚,說:“你放心,我一個人就能抵他十個八個的,何況還有其他保衛人員。”
路明說:“還是小心為好。”
碧雲寺坐落在北京香山的東麓,依山而建。寺院始建於元代,相傳是耶律楚材的後裔阿彌勒舍宅開山建成,當時叫碧雲庵,明代叫於公寺。明正德十一年(公元1516年)禦馬太監於經在寺院後山上擴建碧雲寺,故有此名。但於經獲罪而死,並未葬於此。以後魏忠賢又步於經後塵,大興土木,也想死後占這塊風水之地,結果還是死於非命。清朝乾隆皇帝又對寺院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仿照杭州淨慈寺,建了一座五百羅漢堂,還在寺後建起了一座金剛寶座塔。
李正人將軍一行抵達這裏時,這裏非常幽靜,山門前白石橋,下臨一道數十丈深的溝壑,溝底水流潺潺,岸邊高槐垂柳,鬆柏參天,綠蔭濃鬱。石橋前蹲伏一對石獅,雕刻精細,形象威猛。
李正人重返故地,自然感慨萬千。他緩緩走進一進殿,殿內立有哼哈二將的彩塑;二進殿為天王殿,三進殿為正殿,供奉釋伽牟尼佛及其他菩薩,牆壁上懸塑十八羅漢和唐僧取經的神怪故事。正殿後是菩薩殿,供奉觀世音、文殊、普賢、地藏、大勢至五大士像。
肖克一直尾隨在李正人的身後,他警覺地注視著周圍。
李正人興致勃勃,吟了一首七律詩:
踏歌故土拜中山,煙雨朦朧鬆柏間。
耶律後人今考證,魏公恢複始纏綿。
五百羅漢追淨慈,一座水晶念蘇聯。
又沐香山紅葉醉,山泉當酒伴紅檀。
李正人對肖克說:“肖克,世界上有些古跡是在不經意間發現的,我問你,世界上有東方四大奇跡的說法,你說說,這四大奇跡是什麼?”
肖克不假思索地回答:“中國的萬裏長城,埃及的金字塔,我就知道這兩個。”
李正人笑著說:“還有印度尼西亞的婆羅浮屠和柬埔寨的莫哥窟。前三大奇跡人們熟知多年,隻有柬埔寨的莫哥窟是在淹沒多年之後才發現的。公元1861年,一個法國學者為了采集一種蝴蝶標本來到柬埔寨。他雇了幾個柬埔寨人當向導,向密林深處進發。在捉到一些蝴蝶以後,當地人不肯再往前走了。原來他們熟知一個鬼神的傳說,在密林深處有一個巨大的城堡。那裏惡魔橫行,鬼魅遍地,去的人將被詛咒而死。那個法國學者不相信這些迷信傳說,便鼓動他們繼續走。在經曆千辛萬苦之後,他們終於在大樹包圍、雜草叢生、野獸出沒的熱帶雨林中,發現了這個占地十平方公裏的巨大城堡,這就是吳哥古窟。”
肖克驚訝地說:“這真是太神奇了!”
一行人走進孫中山紀念堂,李正人先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他在蘇聯政府贈送的玻璃棺前佇立一會兒,然後參觀了孫中山先生的手跡、遺物等。
李正人對肖克說:“1925年孫中山先生逝世後,曾在這裏的金剛寶座塔下停過靈柩,現在裏麵封置有他的衣帽,作為他的衣冠塚。1955年塔前的普明妙覺殿改為孫中山紀念堂。”
郭愛菊說:“來,我給你們照張像。”
李正人牽過肖克的手,站在紀念堂門口。郭愛菊按動快門,說:“這幅照片很有意義。”
李正人激動地說:“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親臨此地了。孫中山先生力主天下為公,為三民主義呼籲一生,可是先生的遺願在蔣介石身上得不到實現,卻由中國共產黨人完成了。真是滑稽,滑稽!”
郭愛菊問肖克:“今天中午咱們在哪裏用膳?”
肖克回答:“中央統戰部徐部長說,已在香山飯店備好酒席。”
一行人走出碧雲寺,往香山公園停車場走去。
這時,旁邊的山道忽然駛來一輛小卡車,歪歪斜斜衝了過來。
肖克見狀大叫:“不好,有刺客!”
眾人一聽,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