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好歹我也從高中就開始寫言情了……哪怕如今中文換成英文,語言水平從“大學畢業”直降“小學入學”,但是在談戀愛這件事上,該說什麼話以及按照什麼樣的順序來說,依然還是難不倒我的!
D同學出身自傳統的澳大利亞家庭,從小到大連個華裔同學都沒有過,更別說接觸純正的中國人了。所以對他來說,我整個人的成分是:謎、驚奇、謎、搞笑、謎、新鮮、謎、古怪、謎、愚蠢。而對我來說,這樣真的很方便,中國人的身份給了我無數能把他唬得呆頭呆腦的話題。我們就這樣在Facebook上天南地北地聊了兩個星期,終於,D同學耐不住了。
我其實一直在等他什麼時候會沒耐心。西方人談戀愛不都是當天看對眼當天就出去約會,約會結束了喜歡就建立戀愛關係不喜歡就說拜拜了嗎?D同學卻遇到了我:明顯示過好,卻一個涉及戀愛的字眼都沒提過,也沒有正式見麵的想法。一向走簡明扼要的西方戀愛路線的D同學,麵對我的時候的確感到了束手無策。
當他終於耐不住對我旁敲側擊的時候,還是考慮到了“聽說中國人都很含蓄”這一點,所以問得也比較含蓄:
“請問,在你們中國,如果一男一女決定談戀愛的話,多久會見一次麵呢?”
我鎮定地打字道:“其實我們中國人呢,如果一男一女第一次見麵對對方有感覺,回家以後就會給對方寫信,這期間不見麵,直到寫信期結束。”
“What?”
“對,一直寫信。”
“那、那要寫多久呢?”
“差不多一年吧。”
“……”
“這也是為什麼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以後——”
“你就一直在FB上和我聊天。就好像寫信一樣。”
“是的。”
“那我們必須要在FB上聊一年才能見麵嗎?”
“嗯,起碼也要半年吧。”
“……你們中國人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古往今來幾千年都這樣,我們習慣了。”
然後他就消失了。
我心想,這傻蛋不會被嚇跑了吧……是個人應該都能看出來我在扯淡啊?話說回來,我其實是在故意拖延見麵的日期。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英文口語和聽力還比較弱,文字聊天基本沒問題不代表可以和English speaker對話自如。想想看,和喜歡的男生第一次約會本來就夠緊張了,英語又太差,人家說話都聽不懂,那不是很影響感情進展嘛!按照我的設想,我們暫時還是保持線上聊天的關係,起碼一個月以後再談見麵的事,好給我一點速攻英語的時間。
“還在嗎?”
我正想著,他又冒出來了。
“我剛才查了一下,你說中國人談戀愛先寫一年信是在騙我吧?”
“……”
還得查一下才想得到嗎?
“反正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裏是澳大利亞。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入境隨俗。”
“……(咦)。”
“我覺得是時候了。”
“……(咦咦)。”
“寫了兩星期的‘信’,我們差不多也該約個會了。”
“……(咦咦咦咦咦咦——)”
劇情反轉也太快?
雖然我一直很勇往直前的樣子,但羅套套的大無畏都隻是塗在表皮的,內在其實是“大俠饒命,小的姓羅”這種懦弱類型。
總之,大俠饒命,小的姓羅。(並不想知道)
小的我根本沒做好約會的心理準備啊!
四、見麵之道
你說見麵就見麵?哪能這麼容易!我早就打定主意和D同學線上聊天撐滿一個月才跟他約會的,所以他一提出要見麵就被我七拐八拐把話題帶跑,等他再想起來的時候我已經用上了下線遁!
第二天我屁顛顛地去參加了動畫社的例行活動。來悉尼以後我就跟社交活動小雷達一樣,但凡有好玩的活動就跑去參加,每次參加都超積極,於是效果也很顯著:我的英文口語和聽力能力分別以每秒0.12米的速度突飛猛進。(太慢了)
那天我也照例神采奕奕地和社員們玩著牌——不,不是麻將,雖然動畫社活動一直都會支一個麻將桌是真的——我在玩的是一種叫UNO的最簡單的卡牌遊戲。我本著“哪怕丟盡臉麵也要學會用英文玩牌”的精神,終於把這個“傻瓜都會”的牌學會並且熟練玩起來啦!當時我以瀟灑的坐姿靠在椅背上,左手捏著骰子,右手攥了八張牌一溜打開像扇子似的搖晃,嘴裏吆喝著Come on Come on就差喊“下注的趕緊買定離手”了,結果!我這麼不經意地一抬眼,突然看見前方二十米處的樓梯上走下來的D同學的身影。
說時遲那時快,我兩手一鬆,把牌和骰子下雨一樣撒了出去,然後拎起桌邊的包包撒腿就跑。感謝上帝我們動畫社活動的地方有前後兩個出口,我奪命狂奔跑向後方的樓梯,百米跨欄把樓梯全部解決掉,三十秒以後我已經站在了學校教學樓外。感覺還是不夠安全,我又繼續狂奔向車站。一直到車站我才做賊一樣找了個地方休息起來。我聽見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蛋又燒又燙,喉嚨因為跑得太急了竟然有血腥味——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驚悚地逃跑過。
我拿起手機一看,剛才和我一桌打牌的動畫社社員們紛紛發來慰問短信:“Dan,你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我們很擔心你!”我回味了一番我的逃跑動作,看起來的確非常可怕,估計他們全被我嚇到了。
我就是不明白啊,D同學怎麼會突然冒出來的?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他搭訕的時候怎麼說的嗎?我問他周三的社團活動參不參加,丫明明說有實驗課所以周三的活動都不能參加的啊?我當時還特別不甘心地死纏爛打了一把。如今我一直以為周三是絕對不會和他碰麵的安全日,怎麼他也不打個招呼就跑出來嚇人了!
正想著,手機又響,我一看心髒差點從嘴裏蹦出來——D同學給我發短信了!我才想起來我們三天前在網上交換過電話號碼。他隻發了一句話:“你不在社團活動的地方嗎?”
他!果!然!是!來!堵!我!的!
而!且!沒!看!到!我!逃!跑!
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回複道:“剛才我是在來著,不過已經逃跑了。”
他立刻回我:“有人在追你嗎?”
我實話實說:“本來我在和朋友打牌,忽然看到你來了,一緊張我就跑了。嗯……我知道跑掉實在很傻,但我控製不住。”
發完這句我有點泄氣,我覺得自己超級沒種。留在那裏順其自然地見個麵多好啊,剛好又在社團活動裏,身邊那麼多朋友,說話聊天也自然。但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跑掉的,我的內心住著個小懦弱,在沒決定好第一句話說Hi還是Hello之前我是絕對沒有勇氣見他的。
我一邊埋怨自己一邊“不後悔”地坐上了回家的車,正在這時他的短信來了,我打開一看,他說:“你怎麼這麼可愛?”
……我跑得也太成功了吧媽媽。
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隔天他就正式發短信請我喝咖啡。我很清楚如果這次我再拒絕,就不會被認為可愛而是會被當作“對他沒意思”,那麼他就再也不會約我了,所以逃跑這一招隻能適可而止,這次必須硬著頭皮赴約啦。
我們約好中午下課見麵,我整個上午都沒法集中精神做事,連當天的導師都得知我要約會跑來給我打氣還教我深呼吸。說真的,我活到這麼大,那個上午是我人生中最緊張的幾個小時,我高考都沒這麼緊張過!臨見麵的最後關頭我又差點跑掉,甚至想算了談不成戀愛總比心髒病發作死了好啊,但一切的一切都結束在看見D同學大步流星向我走來的時刻。
他特別高,穿著澳大利亞很常見的男生休閑裝和夾腳拖,單肩上掛著背包,淺金色的頭發莫名其妙地閃著光。我就一直傻站在教學樓大廳一動不動,很快他就走到了我麵前。
我的腦袋才到他的胸口,他必須低下頭來看我。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暗暗的藍色。
“跟我走。”他說。
在大腦完全空白之前,我最後的意識是,這下徹底跑不掉了。
五、初次約會!
“Come with me。”(無限循環一萬遍)
麵對D同學的邀請,羅套套同誌英勇地傻掉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老遠,正停下看著我,我趕緊淑女地小碎步跟上,全程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身高一八七,腿超長,走路跟飛一樣,我在後麵使勁追,全心全意想著千萬別老土地撞到他背上去啊然後就聽他問我,“你喜歡喝什麼咖啡?”我脫口而出一句道,“隨便啦!”安靜了幾秒我聽到他問,“Sorry?What did you say?”
不小心說成中文了。“隨便”果然是古今中外所有男人的大敵。
我迅速轉成英文打哈哈過去,到最後也沒想起來自己喜歡喝的是拿鐵……麵對喜歡的人我的智商已經跌破零,可恨的是前麵這個家夥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信步閑庭地把我帶去了咖啡館,點了兩杯無糖Flat White(澳洲新西蘭特有的一種咖啡)。
我坐在圓形沙發椅裏腦子一片空白,直到他把咖啡推到我麵前說喝吧我才機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期間一直沉默……
我又緊張又焦慮覺得這樣下去要糟啊說點什麼吧快說點什麼啊——說時遲那時快腦袋裏靈光一閃,我從包包裏掏出紙和筆對他喊道:“你記得嗎你以前問過我中文和英文的‘貓抓老鼠’哪個寫起來快?我們現在就來比比看吧!”
……
一陣詭異的沉默。
D同學直接無視了我“貓抓老鼠”的提議,嚴肅地問我:“你還好嗎,你的臉看起來好紅。”
這不他媽的廢話嗎?看不出來我緊張得快死了嗎?……想是這麼想啦,我更加羞澀地在桌麵玩起手指,低頭說:“還、還好,就是有點緊張。”
本準備抬手再卷一下頭發扮嬌羞的,誰知道手還沒抬起來就瞬間被對麵的D同學緊緊握住了——他長胳膊直接伸過桌子,皺著眉頭問我:“現在呢?感覺好點了嗎?”
……開什麼玩笑啊大哥,我感覺更嚴重了啊!
我僵硬著脖子想罵出一句“大膽淫賊”卻隻能抖抖嘴唇,眼看著他嚴肅又關切地對我建議道,深呼吸,對,慢慢來,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最後我整個人都成了一團氣被自己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