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時?天涯共此時的前一句是什麼來著?攀峰邊跑邊在記憶裏找尋著。漸漸的,攀峰也惱了。自己比那三四歲的孩子又強到哪去嘛,上初中時自己背古詩那可是一流的溜,現在竟然連這麼一句婦孺皆知的詩都忘了。
攀峰氣鼓鼓地進了廠,時間剛好定格在六點那筆直的指針上。打卡的時候門衛瞪了攀峰一眼,示意攀峰幾乎遲到了。攀峰仍在記憶的詩庫裏翻找著關於天涯共此時的詩句,沒有做出一個諂媚討好的微笑或是殷勤地遞上一支煙。見攀峰木木地進了廠,門衛陰陽怪氣地叫,不想要這個月的全勤獎啦!
攀峰進車間的時候,大夥已經忙上了。攀峰邊係著廠服的扣子邊往自己的位子上走,旁邊的大剛捅了攀峰一下,夢遊啊?攀峰一怔,說道,你還記得天涯共此時的上一句是什麼嗎?大剛愣了一下,撇著嘴說,你就琢磨這個呐?想當詩人?大剛沒說他知道也沒說他不知道,隻轉身叮叮當當地操持著機器。過了半晌,大剛忽然扭頭說,去廠裏的閱覽室查查吧,那裏興許有。這句挺熟,但溜到嘴邊又想不起來了。
攀峰搖搖頭,閱覽室裏哪有古詩啊,即使有我也不去查,要靠查書的話我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白念了?大剛念叨了一句,瘋子,想那個能當飯吃啊,便沉浸到叮叮當當裏去了。
夜宵是十二點送來的,食堂師傅的心思顯然都用到過節上去了,麵條煮得糨糊一般。大剛狼吞虎咽了一陣子,見攀峰挑著一團麵條還怔在那兒,便火了,攀峰你魔怔啦,還想不想蓋房子娶媳婦啦?你別弄出事兒來。
一點鍾的時候,攀峰真出事了。攀峰“啊”的一聲慘叫,大剛一步躥了過去。除了拇指和食指,攀峰的左手齊刷刷禿了一截。大夥趕緊圍了過來,有的叫趕緊送醫務室,有的說打120.大剛一把扯下半截袖子纏住了攀峰的手,說,這會下半夜,醫務室沒人,大夥幫忙趕緊送醫院吧,出血太多了。
眾人這才集中了意見,擁著攀峰往外走。一出廠門,大夥就都有些發愣,頭頂偏西的月亮還在普照著,聖潔的光線灑得滿世界一片肅穆。攀峰“哦”地叫了一聲,海上生明月!大剛,我想起來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攀峰伸手拍了大剛一下,馬上“嗷”的一聲暈了過去。大夥趕緊圍住攀峰叫。大剛使勁嚎著,狗日的攀峰,什麼狗屁明月!
讓大剛一罵,攀峰悠悠地又醒了過來。大剛眼裏潮著,攀峰,疼得受不了就看看月亮。大夥就一起仰頭看月亮,天地間一片靜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