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1 / 2)

有道的人自己所處,聲音都沒有一點,好像無影無跡。用我們現在的話說,他在眾人麵前沒聲沒氣,看不出有多高明。不是粉絲天天圍著,媒體天天捧著,整得多熱鬧,不是這樣。他“處乎無響”,坐在那裏沒聲沒響。“行乎無方”,你說他有什麼形跡可以讓大家效仿,好像也沒有。現在的模仿秀很多,看到哪個明星有特色,我們都可以模仿一下,道人卻是你模仿不了的。我們看到有些老和尚行持很好,功德具足,宗通說通,有些人也想去模仿一下,但模仿不了。為什麼呢?他非方非圓,非黃非白,沒有一個具體行止,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可以讓你模仿。他“行乎無方”,你看他向東來,卻又向西;以為他向上,他卻向下;以為他退,他卻在進——總之是“行乎無方”,你摸不準他的行跡,弄不懂他的規律。它無形無象無方無圓,到哪裏去找目標呢?就像前麵船子和尚對夾山講的:“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顏淵在讚歎孔子時也說:“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修行到了這樣的火候,不就是“處乎無響,行乎無方”嗎?

“挈汝適複之撓撓,以遊無端;出入無旁,與日無始”,這樣的道人,他可以帶領眾生暢遊萬法。“撓撓”,既可以在紛紛擾擾的萬法之中回歸自我,萬法歸一;又可以帶領大家出入於萬法,回歸於一;還可以帶領大家“以遊無端。”什麼叫“無端”?就是沒有起始。“出入無旁”,就是無邊無際。什麼叫無邊無際?我們舉目所見都是有邊際的。目之所見,耳之所聞,鼻之所嗅,手之所觸,都是具體的東西,具體的東西都是有邊際、有端倪的。“無端、無旁”,就是無形無象,無始無終,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的這麼一個東西,也就是遊於道。而且還是“與日無始”,與太陽一樣無始無終。現在的天文學推測,太陽已有50億年的曆史,再生存50億年,就要結束它的生命了。但是作為古人,對宇宙的認識確實是無始無終的,太陽相對於我們有限的這麼幾十年的生命而言,確實是無始無終的。今天的許多科學家、思想家並不滿足於“宇宙大爆炸”這一解釋,仍在尋找突破,因為“無始無終”才能是宇宙存在的、唯一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釋;任何確定的、有限的解釋,不會存在太長的時間就會被突破。

“頌論形軀,合乎大同”,如果我們從學術上來談論大道,來談論我們的心體,就是這個形軀。什麼是形軀?人有人之形,道有道之形;人有人之軀,道有道之軀。“頌論形軀”,這裏是在大道和萬物之間,讓我們去研究,寫點論文,發表點講演,要“合乎大同”,也就是要萬法歸一,在一和萬法之間,找到它們的和諧通融之處,找到它們的消解之處。“大同”就是無分別的境界。

“大同而無己”,你真正進入“大同”,就進入了無分別境界,那就是無我。有我,你就不可能無分別,因為“我”就是一個根本分別。有我就有非我,有我就有我所有;有我所有,就有非我所有。有我,就有我劃的一個圈:圈內的就是“是”,圈外的就是“非”;圈外的是“彼”,圈內的是“此。”所以這個大同而無我,就是真正無分別了。當然,隻有無我才能無分別,才能稱之為大同。

莊子的這個論點,在佛教華嚴宗的“十玄門”裏,闡述得細密周到,圓融無礙。若要深刻領會這層境界,我建議各位去讀讀華嚴宗的有關文獻。

“無己,惡乎得有有!”如果無我,還有什麼“有”的感覺呢?這個“有”怎麼理解?就是“我所有。”在佛教裏談“我所有”,談“我所有法”,那是談得很細的。我所有什麼?我的身體,我的學問,我的壽命,我的健康,我的名利,我的地位,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我的父母,我的親屬,我的企業,我的機關,我的世界,越來越大,都是我所有。還有我的精神世界,也是我所有。我是教授,我是博士,我是博導;我寫了好多文章,寫了好多著作,這些都是我所有。若“無己”,到了無我的境界,“惡乎得有有”,你把自己放下了,也把我所有的這一切都放下了。如果我們還執著於有,我有道法,我有佛法,我有這樣那樣,那你對道就沒有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