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紐約,12月,正是漫天飛雪的時候。
我站在帝國大廈的樓頂,依靠在冰涼的窗戶邊上,抬著手一點兒一點兒地把那些罩在窗戶上的冰霧拭去。這是我在紐約的第七年,也是我第五百二十次登上帝國大廈的最高觀景台,冰涼的氣息穿透我身上薄薄的黑色風衣筆直地侵入我的心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登上這座被無限浪漫籠罩包裝著的建築,七年了,難道在我的內心深處還是奢望能在這裏再一次地和他重逢,上演一出堪比瓊瑤式的愛情故事?
我嘲諷地搖著頭,望著玻璃裏麵的自己,七年的時間改變了我太多,在這樣一座由金錢、權力和欲望搭建而成的城市裏,我早就沒有了年少時候的印痕跡,沒有了幹淨的笑容,也沒有了所謂的夢想,現在的我隻有永遠接不完的電話,永遠簽不完的合同,紅得嚇人的口紅的色澤也遮掩不住我愈加憔悴的麵容和越加放空的雙眸。
七年之前,我和他在這裏遇見,那是和所有小說裏麵描繪的一樣的浪漫至極的邂逅場麵,12月份的紐約,白雪覆蓋了整座城,那時候的我剛以留學生的身份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那一晚,是我在紐約度過的的第一個夜晚,也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夜晚,我站在帝國大廈的樓頂,腦海之中閃回著《西雅圖夜未眠》的浪漫場景,耳邊響著黑人靈魂音樂的曼妙旋律。
很多時候,就是因為那麼一個轉身,就是因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後總多看了那麼一眼,就改變了所有人的生活軌跡,也就是這麼一眼,才有了長達七年的哀傷。
他,是建築學的學生,那個晚上,我和他靠在帝國大廈的最高層的玻璃床邊,他用他幹淨的手掌擦去籠罩在玻璃上麵的冰霧,指著矗立在一片數不盡的霓虹與繁華下的一棟又一棟的建築,從它們的曆史說道它們的構造,從它們的色彩說到它們的造型,那一晚,他說了好久好久,反倒是向來話嘮的我一個字也沒有說,甚至也幾乎沒有聽到他說得究竟是些什麼,但是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晚之後就是相濡以沫的長達4年的愛情長跑。
他是一個夢想家,立誌成為紐約最成功的建築師,曾幾何時,我依靠著他結實的胸膛,聽他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未來,而他嘴中的未來有一棟屬於我的建築,他說要以我的名字
為他最愛的作品命名,就像是把我刻在他的身體上一樣,永遠不分開。
可是,久了之後,人們都會逐漸清楚和了解這樣一個公式一樣的真理,那就是誓言這種東西永遠都是用來違背的,就好像夢想這種東西往往都是最難實現的一樣。
4年之前,我和他同時畢業了。所有的大學夢幻都在那一瞬間終止,我們終將是要走出大門,踏上腳底下那條叫做社會的荊棘之路。這條路上布滿了刀尖,年輕的我們就像是行走在刀刃上的白紙一樣,哪怕遍體鱗傷,也隻不過隻是前進了幾毫幾厘罷了。但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我和他還是願意互相依靠著,彼此前行。
那一年金融危機,整條華爾街都已經輝煌不再,我失業了,而他也距離他最初的夢想愈加遙遠,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教授助教的工作,早出晚歸,再也沒有提過他那關乎建築師的夢想。
就像是在某一個時間段,一切注定都要被摧毀一樣,我接到了大使館發來的通知,如果再找不到一份安穩的工作,我將會被強製性地遣返回國。那一晚我們沒有說話,在搖曳的淡黃色燈光之下,我依偎著他,他抱著我,我看不清他黑暗中的麵容但是我卻能清楚地感受著他的心跳,那樣的無力和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