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門上的風鈴響了響。
我帶著徐卿回到甜品店，看見師父正和兩個小童在裏間喝茶。
“我早說了要相信我們嘛，再也不會有那種意外了。”其中一個小童揮揮手，臉上有點不高興。
師父轉頭朝我們這裏望了望，目光在徐卿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確認了之後才對小童點點頭。
“以前那個人是真的誤入了我們的仙境，當時我和耶律是下棋下得太認真了才沒有注意到砍柴人一直在旁邊觀看，他如夢方醒的時候，手中的斧柄都腐朽成泥，回到家鄉才發現身邊人都已經死去多時，人世已經過了百餘年。”另一個小童解釋道，“當時仙君已經告誡了我們，所以從那以後凡人是絕不可能再進入靈虛仙境的。”
聽著熟悉的聲音，徐卿才由失魂恢複了神智，他立刻衝進裏間，情緒激動：“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讓我回去吧！我的家人還在等我回去！程秋桐還和我約好了！”
“我已經說了啊，已過去的時光是不可能再回來的。”那小童皺眉，“凡人也是進不了靈虛仙境的，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徐卿一頭霧水。
師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卿，說：“都跟我來。”
我們去了一處很老舊的墓園，那裏有一處家族合葬的墓碑群。徐卿一排一排看過去，父親、母親、兄弟姐妹的名字都在上麵。
倒數第二個，碑上的名字：程秋桐。
“她的一生都刻在碑上，平凡而幸福，學生時代、畢業、留學、結婚、生育而後過完自己的人生。”我看著青灰色的碑麵，與程秋桐結婚的那人正是徐卿的哥哥，“時光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執念而停止前進。”
徐卿再瞪大雙眼，他終於看到最後一個墓碑——徐卿。
生平很短，與世長辭的時候才十六歲。
“靈虛仙境從那以後凡人就看不見入口了。換句話說，能踏上青石台階的，一直是你遊蕩無依的靈魂。”師父拂掉石碑上的塵土。
“你的時間一直停留在從窄巷分別的那一天，而靈虛仙境可以夾在兩個時間之中，你的靈魂不想隨時間流向後世，便每每進入仙境，一遍又一遍輪回，不斷重複生前最後殘存的時光。”
十六歲那年，徐卿就死了。他在窄巷望見隔壁的公園亭中有人下棋，便多停留了十分鍾，而這十分鍾改變的是一個人的生死。在去金石書店找程秋桐的路上，迎麵而來的汽車造成了嚴重的事故……靈魂不願相信已死的事實，模糊了後來的記憶，一遍一遍重走窄巷，流連在未死前的十分鍾，直到因執念看見了仙境的入口。
“耶律一直在陪你下棋，看迷茫的靈魂重複同樣的事。他一直想提醒你，你卻想不起新時光，日益沉淪於舊時光中。現在，你自己正在褪色，正如舊時光的一切都將消失不見，你也要因為滯足不前而消失了。”師父的聲音沉靜，“耶律來找我，不能再讓你陷在自己的輪回裏了，趁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從你的夢裏醒過來吧。”
徐卿的頭發擋著眼睛，看不真切那神情。他的影子閃了閃，顏色又真切起來。
“我為我自己編造了一個很美的謊言……隻是不願相信，十六歲就早亡的事實……我還有那麼多熱血的心願沒有完成……”
“那些事，”師父櫻花色的唇上有笑意，“可以放在來生去做。隨著時間走，才能和時間一起‘無窮矣’。”
“我明白了。”
他的靈魂閃爍起來，發出柔光，隻為我們遺留下一塊碎片。這個靈魂已有了方向，會去追尋自己的遠方。
師父把碎片拋給我：“靈深處的東西，屬於你。”師父的笑總是閃著光又有著我不懂的深意。
墓園裏有人來為亡者獻上花。師父隻留給我一個淡而有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