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轉過身去,不想麵對她和他,他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他暗自埋怨自己,當時他肯定是瘋了,在熱鬧嘈雜的必勝客裏,擁抱著她,手掌撫上她的背,安慰她別哭。他看到管塵西嘴角毫不掩飾的諷刺,心裏一陣發緊的難受,可是他並沒有放開她,他依舊抱著她,聽著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突然就有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好像是孤獨,似乎隻有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她才不覺得那麼空。管塵西,很心疼很關心他,可是,或許,他並不能完全懂他。她卻不一樣,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不僅僅是有魅惑人心的美麗和高貴,還有濃烈的孤單感,那韻味反倒成了對他巨大的吸引。
好久之前,那是他們分別幾年後第一次再見麵,她找到了他,按動了他家的門鈴。那時候他正在收拾去法國的行李,他聽見鈴聲以為是管塵西,他猜他應該是又忘記了帶上鑰匙,於是他停下來,嘴上叼著護照,赤著腳去開門。
她的眼圈蓄滿了淚水,她死死地捂著嘴,卻仍有嗚咽聲溢出來,她的眼淚唰唰的躺下來。他慌了,卻動不了,他站在門口,聽著自己雷聲般的心跳,一隻手抓著門把手,嘴裏還叼著那本紅褐色的護照……
他不敢繼續往後麵想了,他分不清了,他開始疑惑,開始焦慮,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喜歡她了,他在哈爾濱的那間情侶房裏,躺在那張床上,他盯著亮晶晶的水晶燈,他曾經信誓旦旦地,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對那個為他打抱不平的管塵西說,我不再喜歡她了。
而如今,一切都不受控製地偏離了預想的軌道,繞啊繞,繞進了巷子裏,繞得他腦子亂亂的,他覺得他的神經打結了,他解不開。
寒越猛地轉過身來,因為用力太猛有一瞬間的暈眩,他按了按太陽穴,抬起頭來,看著正不知想著什麼的她,又突然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了。
那邊管塵西坐在沙發上,曲著身體,兩隻手合抱在一塊兒,他一動不動,偌大的房間裏連呼吸聲都聽不到。隻能聞到陣陣飄香的咖啡的氣味,勾著他的胃隱隱作痛。
此時管塵西起身了,他什麼沒說,亦沒再看向沉默的他們,隻拿了桌子上的那整盒的pizza,回了臥室。
寒越哭笑不得,卻慢慢放鬆下來了。塵西,這是在妥協嗎?他沒有鬧,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回來之後,放下pizza就坐到了寬大的真皮沙發裏,一言不發。他在那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喝茶,不煮麵,不吃pizza,也不冷著臉質問他為什麼把她帶到這裏來。他的沉默和安靜起初令他感到恐慌,後來他平靜下來,陷在回憶裏,短暫地忽略掉了他的存在以及他可能有的不滿的情緒。
就在剛才,管塵西雖然仍舊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還帶走那盒他連碰都沒有碰到的pizza。偏偏帶走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他覺得餓了,好餓。他開口說,沫沫,他不給我們吃pizza,真是小氣!今天可是新年啊!我們倆煮麵吃?
他微笑著走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鎖著她微楞的目光,放大了那個微笑,他接著說,會做魚麼?冰箱裏還有條鯉魚呢!今兒早上買的,特新鮮……
他給她擦了眼淚,他聽見她顫抖著嗓子說,對不起,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又笑了,笑出了聲,他彎下腰,捧起她的臉,兩隻手的大拇指細細摩挲她漸漸發紅的臉頰,朝著那夢中經常出現的淚痣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