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細,曉風微(三)(1 / 2)

楊沫兒端坐在餐桌邊的椅子上,深深低著頭,捧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子不說話。長長的頭發從後脖頸處分開,有幾縷常常的卷發順著頸子垂落在她披著紅色大衣的薄薄肩頭。她盯著那杯咖啡出神,幾乎不眨眼睛,睫毛微微卷起,上麵還殘留著水跡。

她並沒有哭,隻是洗過臉,用衛生間裏寒越慣用的那塊手工香皂,輕柔地洗淨了那雙擦破皮的手,又用他遞過來的一條新毛巾擦幹了。

她不是不願離開,她其實是做好了離開的準備的,隻是心裏還殘存一些不舍。她舍不得她那因思念過甚而病倒的媽媽,舍不得她記憶中最珍貴也最不開心的回憶。

所以元旦那天她回了家,回了那棟老舊的雙層樓房,陪著她的媽媽她的哥哥嫂子吃了一頓團圓飯,坐在沙發上等她的慰問基層的爸爸回家。正準備離開時,家人收了她的身份證和護照,扔掉了她的行李,打了她一耳光。

媽媽含著淚打出了她生平遭受的第一個耳光,似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被氣的渾身發抖,昏了過去。楊沫兒的眼淚像是決堤了一般,哭喊著抱著生養她的媽媽,她在醫院守護了好多天,直到媽媽脫離危險。醫生嚴厲地告訴她,病人曾經患過抑鬱症,好不容易恢複健康,不要再刺激她,盡量讓她放鬆心情,好好陪著她。她嚇壞了,含著淚跪在了那風華不再的媽媽的病床前,直到小腿發麻站不起身時,被心疼她的哥哥抱起。

她不是一定要吃那家的pizza,她隻是逛街時路過,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她點好了餐,一轉身就看到了靠在窗子邊有說有笑的他們,她的心髒有一瞬間的停跳,她受不了,她落荒而逃,卻撞到了桌角,手臂被磕碰得發麻,她的腳步不穩,一下子摔倒了。人群驚呼出聲,她分寸大亂,隻想著趕快逃,逃,逃……後來她的手臂被他抓起,她看著他有些發紅的眼睛和緊緊抿在一起的嘴角,忽然就安心了,沒心沒肺地笑了出來,投進那日思夜想的懷抱了,聽著那些唏噓的聲音,淚流滿麵。

寒越站在壁櫥前,背對著她,望著那壺正興奮地往外噴氣體的咖啡機,緊緊地攥著拳頭。若不是她在,他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喜歡上這崇洋媚外的玩意兒的。

那時候他們都還小。有一天楊沫兒賊兮兮地跑到他家,雙手背到背後,歪著小腦袋問他,寒哥哥,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那天他剛剛和管塵西打了架,鼻青臉腫的,樣子像個豬頭,他微微慍怒,他不喜歡被人看去了他難看的樣子,他亦不喜歡猜來猜去,於是他有些生硬地說,愛什麼什麼,我不稀罕,你走開。

那是他第一次那麼不友好地和她講話,她有些難過,咬著嘴唇不說話,見他不理她,兀自坐在書桌前的小椅子上前照鏡子。她氣呼呼地走到他麵前,把那罐滿是英文單詞的東西重重地放在了他桌子上,差點砸到他的手指,嚇了他一跳。他正要推開她,她卻一把拽起他的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用有些命令的語氣說,你不要喜歡沈梔顏,你根本就打不過管小子,你喜歡我吧,不會有人打你,我們一起去學跆拳道。

她告訴他那罐灰灰的東西叫coffee,就是咖啡,本身味苦,若是加了伴侶後就會變得甜甜的,很好喝……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他逐漸養成了喝咖啡的習慣,口渴時,看書時,困倦時,隻要他端起杯子,飄出來的香味一聞就是咖啡。身邊的朋友都傳著說,寒越有個習慣,開心時候喝杯咖啡,不開心的時候喝好大一杯咖啡。他從未發覺過,倒是被身邊的人捷足先登了。

那時候他聽著管塵西繪聲繪色地描述他的咖啡情結時,秋黎黎對呀對呀的附和聲,他微笑著皺眉頭,原來身邊了解自己的,還有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