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仰止一直強調:國家不養閑人,管家更不養。
所以他打小就自己穿衣吃飯洗衣服,於是小小年紀的管塵西就知道了,原來獨立和自力更生是這樣的啊。管仰止能坐上那樣的位置,自然少不了深謀遠慮,不然,在管塵西“流落民間”的這幾年,豈不是要喝西北風過活?
“管傾晨!”
兄妹倆同時回頭,藍女士身上套著寬大的毛衣,腳上隻踩著拖鞋,頭發披散著,站在廳堂門口叫她。
他有些怔。
管傾晨仍是緊貼著他站著,像隻受驚的小鹿。他沒動,直起身子和藍女士對望。管傾晨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嘴裏哼哼地不知道說些什麼,小手在他手心裏還不安分,撓他的癢。
藍女士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管塵西後背竄起一層涼意,倏地放開了。
管仰止在書房看書,帶著那副大大的眼鏡,微屈身低頭。
管塵西挺直脊背站在他麵前定定地看著他,等著他發話。
他還是那樣。管塵西撇撇嘴。他總是這樣,把人叫來了卻不說話,偏要待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忙完了才搭理人。可那有什麼可忙的?看書忙?看文件忙?忙你叫我來幹嘛啊!
他受不了這樣,卻每每如此,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乖乖地立著,挺著脊背,標準的軍姿,待到他覺得耐性被磨得差不多了,父親才會開口訓示。
“塵西。”他走神的時候管仰止已摘下了眼鏡,合上書,兩隻手交握在書桌上——他一這樣就說明有嚴肅的事情要說。
“坐下說。”管仰止下巴點了一下書桌前的椅子。
他坐下,視線與他齊平。
“你都長這麼大了啊……”他感歎,“歲月不饒人啊,以前你才這麼點兒……”管仰止出手比劃了一下,“才到我下巴……”
管塵西沒說壞話,桌子下的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又鬆開。
“您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塵西,爸爸老了,”他頓了頓,看著麵前那濃眉大眼的兒子,“爸爸希望你子承父業。”
管塵西心裏一沉,沒說話,垂下眼皮。
“我們管家世代為將。你曾祖父是將官,曾立誓,管家的男兒必要忠君報國。我也是被我父親從小管著長大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當了排長……”
管塵西的心簡直墜入了穀底,他說的是“我也是被我父親從小管著長大的”,而不是“你的祖父”。
他從來都是這樣,把他為人處世治“外人”的方法拿過來治他,可他不是他的部下,是兒子。
“步您的後塵嗎?”他有點激動,抬起頭望進那潑了墨的眼睛裏,“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