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十六年,滅花剌子模國,剿摩訶末之子紮蘭丁至申河。當是時,聞紮蘭丁渡河遁逃,大汗亦意在印度,欲得地與民,遂命千夫長朵歹縱兵追之。兵至河畔,眾見河水震蕩,有怪獸潛出,其狀如牛,角出鼻上,目若閃電,聲如洪鍾,憚赫千裏,眾驚駭,皆無人色。朵歹令以連弩射之,矢下如雨,然不能達。俄見神獸急趨伏,複乃出,聞雄聲汩起,似曰:“汝等速歸!”神獸破水衝天而去。眾皆大驚,欲馳還走。朵歹即罷,乃引兵歸。大汗問曰:“罷兵而歸,何故?”朵歹曰:“臣見有神獸出水中,謂臣等曰‘汝等速歸’,之後衝天而去,故罷兵歸。”大汗問耶律楚材曰:“此是何征兆?”耶律楚材有班師之意,乃詐曰:“此獸名曰‘角端’,見明主而奉書至矣。”大汗驚曰:“至此何為?”耶律楚材曰:“乃天帝作此以誡大汗。”大汗曰:“所謂者何?”耶律楚材曰:“臣略知占卜,其卦兆謂曰:‘陣前示現角端獸,神命大汗速休。凝血而生驕天子,好生方能壽長久。’此乃長生天之意也,告誡大汗勿行殺伐,退兵班師,可得延歲月之壽。”大汗然之。察合台曰:“此皆虛妄之事也,況大汗逾越險阻,轉戰千裏,今深入敵地,揮馬可至其城下,指日可破。帝業將成,斷不可中道而廢。”大汗信之,以為然,曰:“鞍馬勞頓,士卒勞倦,權且歇息而後圖之。”遂令息誅伐於彼,下馬解鞍,偃兵於此,遂命拖雷率軍先遣阿姆河以攻呼羅珊,自引精兵數千騎往塔裏寒山,與敵對峙數月不下,大汗自將兵攻忒耳迷,十日城破,遂命主力至喀布爾河以北胡勒姆安營。
寶音對這段記載深信不疑。印度河進行航空考古的那次經曆猶如昨日。
“他們竟然將我們的飛機當成了怪獸!”寶音自言自語,不禁笑了起來。
顯然成吉思汗相信朵歹確實看到了非同尋常的現象,一向信仰長生天的大汗此時的迷惑是難免的,也許他已經意識到這與他進軍前看到的彗星西出有著某種聯係。而對他來說,正因為篤信山神、水神的存在,在他的故土才會有那麼多聖山、聖湖,天下的所有權一直屬於河神,而他的入侵也許激怒了河神,說不定就是神靈在警告他,讓他回去,否則,後果就難以預測了。如果不是這樣,還有什麼能使所向無敵的成吉思汗退縮呢?無疑,成吉思汗順從了守護河對岸那片土地的神靈,因為他是相信神靈的。
太祖十七年,長春真人不辭勞苦,與眾弟子應詔而至。大汗聞真人絕宋、金兩國之詔召而獨來此,遂急出迎之,果見真人年七十餘,須長過胸,仙風道骨,一皤然神仙也。大汗揖曰:“朕所思之人至矣!神仙光臨,幸矣。”真人曰:“然,吾奉上天之命來見天子。”大汗聞之,大悅。速不台曰:“既見天子何不跪拜?”真人曰:“道門不跪王者。”大汗聞之,曰:“神仙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長生之術以利朕乎?”真人思之,捋須曰:“人皆有死,焉能長生,此乃自然之道也。昔秦皇求不死之藥而未得,故世無長生者也,吾雖無長生之術,然有長壽之道以利天子也。”大汗喜極,急問長壽之道。真人曰:“長壽之道,容老朽私與陛下言之,吾所以至,因知陛下以金而德王,乃金神也,故絕宋、金帝之詔召而獨來此,乃得天帝之言告與君聽。”大汗聞之,驚曰:“天帝何言欲教朕?”真人曰:“天帝有好生之德,故以仁德施於天下,陛下既為天子,當敬天愛民,顧念蒼生,洽於民心。”大汗似有驚異之色,眾聞之,皆麵麵相覷,竊竊私議。速不台盱衡厲色曰:“吾唯知長生天,獨不知天帝也,此漢人之神,非吾族之神也,吾疑汝乃金國之說客也,來此喋喋妄言,欲亂我軍心乎?”大汗斥曰:“休得無禮,恣聽神仙之言已矣。”
寶音似乎看到了丘處機風塵仆仆遠道而至的樣子,他雖然很蒼老,但精神抖擻,這讓本來還有疑惑的成吉思汗對他堅信不移,因為在成吉思汗看來,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如果不是神仙,他是無法完成難度如此大的行程的。
所以,這位內心耿直且有點憨厚的蒙古大汗直接呼他為“神仙”。而這也是後來成吉思汗對丘處機言聽計從的直接原因,至少有一點,丘處機成功地讓這位欲征服世界的蒙古大汗帶著他的千軍萬馬回漠北草原去了。
真人曰:“汝族之長生天即天帝是也。天帝封神靈居於七千之山。而今天下神山有七,中國獨占其五,曰泰山、華山、恒山、衡山、黃山,此五山皆乃天帝所封五天神黃龍、玉虎、鳳凰、靈蟾、麒麟之居也,循五行五德之理,各為天下之王。木,五行之始也,黃帝乃天帝之化身,封禪於泰山,此示後者有帝出,乃黃龍秦皇也,始皇以應天而封禪於泰山,其當順天命而憑木德,然其逆天而以水德王,故不長久也;玉虎,乃奉天帝之命主天下者隋文帝楊堅是也,乃華山之神,其理應憑火德而興周,然其逆天而以金德王,建隋,亦不長久也;李淵與子作逆,亂隋之鼎祚,憑土德而竊神器,乃違天意而主天下者,於此天帝震怒,故有恒山之神鳳凰武後終其寶祚,複建周,並以天為法而治天下,感應天帝之德號稱則天也,此乃應天而為,其當順天命而憑土德興周室,然其逆天而以水德王,故未長久,天下複歸大唐,故以土德而順天也。至於衡山之神靈蟾以水德王、黃山之神麒麟以木德王,二者皆乃後世之君也,然天機以密,不敢妄言也。”
大汗問曰:“神仙之言,神山有七,其五如是,餘下二山何如?”真人曰:“此二神山乃於番夷之地,金蝠之神居於肯特山,乃陛下是也;金烏之神居於龍崗山,乃後世之君也。”大汗問曰:“朕即為金蝠之神,當從何德?”真人曰:“金蝠、金烏皆以金德王也。”大汗複問曰:“神仙可知吾以金德王之寶祚如何?”真人曰:“陛下之王祚如何,皆在陛下。金烏之王祚乃後世之事也,故不宜妄言天機。”大汗急問曰:“不知朕百年之後,吾之子孫王祚如何?望神仙明示。”真人曰:“木,五行之始也;土,五行之中也;水,五行之終也。此乃父子之次、天道之序也,故道雲: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也,順則相生,逆則相克,陛下不可不察也。陛下百年之後,若後繼之君仍以金德王,則國祚久矣,反之則不然。曆朝君主皆好更始改元,豈不知改則逆天易德,不可取也。元,始也,始者乃五行之木也,改之則易金德而從木德,此違逆五德終始之道,國祚焉能長久乎?”大汗曰:“何不能從木德?”真人曰:“陛下乃金蝠之神,五行以金德王,焉能從木?一元而複始,盡棄金德,而國祚交與水德也,金德之國祚亡也。水德為終,故以水德王者可從木德,木德為始,乃應火德,如是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此乃天帝玄元之道也。”大汗聞之,甚覺有理,又問曰:“神仙之意,朕之後,國不可改‘元’乎?”真人捋須頷之。大汗謂窩闊台、耶律楚材曰:“神仙所說,金石之言也,汝等切記,不可負神仙之言。”複謂真人曰:“朕與神仙何相見之晚也!望神仙不棄草昧,朕願與神仙為金石之交。”遂拜為上客,以王侯禮待之,真人謝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