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走後,包綺麗就開著營地的越野車載著寶音直驅德爾莫格,第二中午就到了阿其勒圖的牧場。
在氈包裏,阿其勒圖一家人熱情地招待了寶音和包綺麗。而讓寶音感到奇怪的是,諾敏其其格卻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寶音和阿其勒圖住在另一個小氈包裏,包綺麗和嬸嬸以及諾敏其其格她們住在一起。
“墓地就在蘇布拉嘎草原西邊的丘陵中,我去看過了,以我經驗來判斷那應該不小。”阿其勒圖仰臥在被窩裏說。
“大叔,您是守陵人,憑您的感覺,您知道是什麼人的墓葬嗎?”寶音躺在另一張毛氈鋪就的褥子上問道。
“我希望是匈奴人的墓葬。”他轉過頭盯著寶音說,“如果是蒙古人的,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動它的。我判斷那一定是匈奴人的墓葬。”
“我們就想知道它的曆史,對裏麵的財寶我們不感興趣,它們最終都屬於國家的。”寶音為了打消他的戒備心理,小心翼翼地說。
“你說,如果這是一個大墓葬,你們考古隊或者國家會給我什麼獎勵嗎?”阿其勒圖突然問。
“當然有,考古隊會給你一筆信息費和守護費,這是您應得的。”
“那應該有多少呢?”阿其勒圖枕在胳膊上,眼睛裏放著光芒,一會兒他又歎著氣說,“唉,希望這筆錢能夠為諾敏其其格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我要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寶音一聽,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
“諾敏她要嫁人了?”寶音驚訝地問道。
“是啊,明年就要出嫁了,我可就這麼一個女兒。”阿其勒圖微笑著說。
“上次來還沒提到這個事情,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寶音試探地問道。
“是你嬸嬸在諾敏小時候就定的一門親事,那個小夥子不錯,他叫查幹夫,家就在溫都爾汗市,好像在烏蘭巴托政府工作。我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不過諾敏好像還有點不大願意,這孩子,從小就被嬌寵壞了。”阿其勒圖說著,露出一臉很滿足的表情。
“查幹夫?我所在的考古隊也有一個叫查幹夫的人。”寶音若有所思地說。
“不會就是他吧,哪有這麼巧的事情?”阿其勒圖有點迷迷糊糊地說。
寶音以為他瞌睡了,就轉過身去想著諾敏其其格的事,她美麗稚嫩的臉龐就好像定格在他腦海中一樣,使他輾轉反側。於是他起身看看熟睡的阿其勒圖,然後靜悄悄翻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出氈包。迎麵襲來的一股冷風使他打了一個冷戰,草原被風吹得發出淒涼、低沉的喧囂聲,震得氈包簷角上的銅鈴叮當直響。
他走到離氈包不遠的一輛馬車前點燃煙,剛抬頭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纖小的黑影。他有點緊張,不知道前麵的是什麼,心裏嘀咕著:這麼晚了是誰站在那裏呢?
寶音壯著膽走近前,卻聽到一聲聲抽泣聲,他心裏更是一驚。
走近那個黑影才知道是諾敏其其格。“諾敏妹妹,你怎麼在這裏?”寶音將半截煙頭踩在腳下,雙手扶住她瘦小的肩頭關切地問。
“寶音哥哥……”她抖動著弱小身軀依靠在他懷中,戰栗著說道。
“諾敏,你這是怎麼了?”寶音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寶音哥哥,我不想嫁給查幹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是死也不想嫁給他。”她啜泣道。
“明天我們在氈帳裏說好嗎?這裏太冷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這樣會感冒,會生病的。”他心疼地扶起她說。
“去我的氈房吧。”她挽著他的胳膊。
“這個……”他看看四周的氈包猶豫了片刻說,“好吧,希望不要驚醒大家。”
“是怕讓那位姑娘知道嗎?”她突然問。
“哦,不,不是這樣。我是說,讓大叔和嬸嬸知道的話,這可不妙。”寶音囁嚅著。
“不會的。”她邊走邊說。此時的寶音總是警覺地環顧著周圍的動靜,而對她表示沉默。他深深吸口氣,進入氈包,似乎緊張得有點口幹舌燥。她打開電燈,燈光有點黯淡,氈子上有一隻櫃子,櫃子上是疊起來的被褥,上麵鋪著紅色格子的遮布。寶音這才看清楚她身穿一套長款羽絨服,披著一件紅色的大絨披肩,頭上戴著一頂綴著玉花的氈帽子,長發披散下來,一雙漂亮的眼睛就像墨玉一樣熠熠生光。
“你上次走後,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你了。”她摘下帽子說。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他坐在氈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尷尬得不知如何回答,隻好隨意說。
“你愛我嗎,寶音哥哥?”她坐在他身邊突然問道,這是她想了很久而且決定在這樣的場合一定要說出來的話,為此她準備了很久。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寶音大吃一驚,他驚異地看著嬌羞滿麵的她。
“哦,是的,我當然愛你,難道你懷疑哥哥對你的愛嗎?”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那個女人是誰?”
“你是說包綺麗,她……她是我同事。”
“我就知道,我相信你是永遠愛我的。”她說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永遠……”他有點不自然,然後想了一下說,“諾敏,你快要嫁人了,我們這樣……”
“我是不會嫁給他的,他不是我愛的人,那是媽媽的主意,可我愛的是你,小時候到現在我一直都沒變過。”她打斷他說。
“可是,如果……”他看著美麗的她欲言又止。
“怎麼,你不愛我嗎?如果你不要我,我隻有死路一條了。”她沉著地說。
“諾敏……怎麼會不愛你,我說過了,我愛你。”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和點,但是依然有點生硬,此時他突然想起包綺麗。
“我愛你,我想對你說的就是這句,我想見到你。”她說話的語氣嚴肅而又認真,她緊緊地依偎著他,對他表示親熱和溫存。接下來,她就像孩子一樣什麼都對他說,甚至是一件事情還沒說完,馬上又接著說另一件事。她對他傾訴自己的愛,她依偎著他,雖然也有一點不安,但她十分愜意。
寶音卻心不在焉,時時刻刻都在恐懼中側耳覺察著氈包外邊。當草原的風聲吹過氈包時,他的心就怦怦直跳。
“寶音,你別擔心,這麼晚了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裏,即使知道了也沒關係。”她突然吻了他一下,好像是向他擔保不會有什麼危險,想以此來驅散寶音心中的恐懼。而他卻思索著在這裏留宿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他點了一支香煙猛吸著,香味彌漫在氈房內沒有散去。而她豐滿的嘴唇溢滿了笑意,似乎在笑他心中的問題,看他是否敢打開她的心門而勇敢麵對他最糟糕的恐懼。
“我們躺下來吧,蓋上被子,這樣可以暖和一些。”她說著,站起身來取下被褥鋪好。
“好吧。”他掐滅煙蒂說。當她看到她背過身在脫外套時,他本能地低下頭。他和衣鑽進被窩,背過身子枕在枕頭的一角。
“寶音?”她輕聲溫柔地喚道。寶音轉過身子凝視著她。由於距離很近,他看到她塗了胭脂和眼影,薄薄的嘴唇上口紅很清亮。他將目光移向她的脖子周圍,就知道她隻穿著胸罩和襯裙。
“諾敏,你真漂亮。”他的腦子裏嗡嗡作響,此時他感覺躺在自己身邊的仿佛是格根塔娜。
“寶音……”她靠近他,用雙臂把他抱住。
“這就像是做夢一樣。”他輕微地喘著說。
“我愛你寶音,我希望這樣,即使命運讓我非得嫁給他,我也不會再有遺憾了。”她流著淚在他的臉龐和頸部吻個不停。
寶音貼近她吻她的朱唇,然後將臉埋在她的秀發裏。
“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他小聲說著。
“以為什麼。”她低聲問道,一麵靠緊他,與他緊緊擁在一起。
“哦……沒什麼,我愛你。”他嘴上說著,卻滿腦子都想著格根塔娜。
在她去世之後的歲月裏,他唯一夢想到的便是與她在一起,幸運的是包綺麗的出現減輕了他內心原本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為什麼不在我父親麵前表示你愛我?”她柔情地凝視著他。
“我怎麼表示,他昨天對我說已經開始為你準備嫁妝了。”他用一種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你可以提議讓他悔婚,我不同意這門親事,這些他知道,我母親也知道。”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反抗呢?”他搖搖頭,表示茫然不解,“我怎麼能對大叔說出這樣的話呢,他會動怒的。”
“其實父母也曾後悔過,他們說更中意的是你,但沒有人來提親,而查幹夫那邊又不好毀約。”她沮喪地說。
他愣住了,臉上顯出了驚詫的神色。
“我提出來退掉這門親事,可母親死都不答應,說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了,以後還怎麼嫁人……”她以手掩口,嬌軀發抖。
“或許還有辦法,你也別太著急啊。”他安慰道。
“真的嗎?寶音,隻要你向父母表示想娶我,他們那邊我來對付。”她抓住他的手臂,充滿急切之情,秀目睜得大大的,盯著他。
“我想……我應該找個合適的時間來試試看。”
“我愛你,寶音。”她柔情萬種的樣子撩撥得他心跳不已。
他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她如波似浪的赤褐色的秀發傾瀉雙肩,她的大眼睛,還有她的一顰一笑,甚至愁眉苦臉的樣子都與格根塔娜沒什麼區別,這種感覺就是她不是諾敏,而是活生生的格根塔娜。他摸著她的嬌小的手背,那塊蝙蝠圖案的文身更是讓他如在夢幻中一般,他盡力想弄清楚還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想著氈包裏的那個女人。”她噘著嘴說,對他的沉默不語產生了誤解。
“我是在看你這個文身。”寶音很快地解釋道,“真的很好看。”
“我也喜歡,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奶奶,這個圖案是她給我刺上去的,她的手背上也有這個。”她說著,溫柔地躺到他的臂彎裏。
“為什麼是蝙蝠呢?”他感到自己神經鬆弛下來,興致勃勃地說,“我是說,女人一般都喜歡花之類的圖案,刺這種蝙蝠的還是比較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