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再度攻夏(1 / 3)

憤怒使成吉思汗無法安享在玉龍傑赤那華麗的宮中,他親率大軍追擊紮蘭丁,兩軍在申河北岸相遇。紮蘭丁與蒙古軍拚死搏鬥,似乎對逃生不抱有任何希望。激戰之後,紮蘭丁的六七萬大軍全部覆沒,這個時候他反而覺得生命有了新的滋味,全身充滿了力量,猶如澎湃洶湧的申河,紮蘭丁縱馬入河,與他的跟隨者們逃往印度。成吉思汗渡阿姆河,在撒馬爾罕城東下營……

夢中的最後這個情節將寶音催醒了。灰色的晨曦微微地閃光,近處樹木模糊的側影剛從晨霧中出現,這時他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似的醒來了。醒來後他想起了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在哪兒。

“寶音博士昨晚一直在說夢話,我在我的帳篷都聽得清清楚楚,什麼打啊殺啊的。”阿日善忙著生火,燒早茶。

“這幾乎都是習慣了。”包綺麗插話說。

“看來這一片地方確實有靈氣,博士來到這裏就夢到了戰場。”阿日善開玩笑說。

“不是靈氣,應該是陰氣。”寶音也笑道,“戰爭之後,亡魂不散,來夢裏騷擾我了!”

“喝完茶我們還去哪裏?”阿日善問道。

“我們還是按原路回百眼井去吧,沿途再仔細看看去,我想我就要找到答案了。”寶音幽幽地說。

返回百眼井的路上,包綺麗不停地追問他都做了什麼夢。他故意與阿日善拉開距離,這樣方便說話。阿日善心知肚明,隻是笑笑,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狡黠,他不妨礙兩個年輕人談情說愛。

“很奇怪,我知道為什麼總是夢到古代那些事了,與我那枚金蝠牒有關。隻要我將它放在身邊,就一定會做那些夢,簡直就像自己親曆一樣。”寶音說,一雙眼卻一直盯著她的十分漂亮的脖子和胸脯。

“這麼說來,那個金蝠牒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東西,也許它具有一種魔力可以指引與它有緣的人。”她和顏悅色地說。

山脈以及飄浮著軟綿綿的雲朵的天空促使人幻想,來到百眼井,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戰場。

寶音仔細地檢查著,他甚至搬起井邊的每一塊石頭,似乎想從底下翻出什麼東西。阿日善也幫忙翻著石頭,隻有包綺麗站在一邊望著遠處。

“如果有金銀財寶的話,幾百年了,早就被來這裏觀看的好奇的人們拿走了,你們是白費力氣。”她忍不住說。

“當然不是找財寶,我隻想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寶音答道。

“連這些石頭也不是古代的石頭了,這是後來的人堆砌上去的。”她又補充道。

“你說得對!”寶音說著,他想跨過身邊的那口井,結果一不小心,裝在身上的金蝠牒掉進了井裏。

“哦!倒黴!”寶音趴在井口往裏張望著。

“錢包掉下去了嗎?”阿日善急問道。

“是一件收藏的古董,我一直在研究它。”寶音低聲說。

“還是讓我下去吧,或者我可以雇一個當地的人來給您取上來。”阿日善走到他身邊說。

“行嗎?”寶音疑惑地盯著他,然後搖搖頭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非常重要的東西嗎?必須要取上來嗎?”阿日善問道。

“如果沒有它,我幾乎所有的研究就會前功盡棄,我還沒找到全部的秘密。”寶音提高了他的嗓音。

“來吧,你拉著我的手,好讓我蹬在井壁上,這樣我可以一步一步挪下去。”寶音望著她,然後將雙腿伸下井口,一隻手扒著井口,一隻手伸向她。她遲疑著,表情很沮喪,但是她無法阻止他的決定。

“寶音博士,您要千萬小心……”阿日善手裏捏著一把汗,他想去搭一把手,可是寶音沒有多餘的手可以也讓他抓住。

突然“啊!”的一聲吼叫,寶音的腳底一滑,整個人像個巨大的石頭沉了下去,糟糕的是包綺麗也一同被拽了下去……

阿日善呆在了井邊,他趴在井口往裏麵望著,可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哦!這下全完了!”阿日善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匆匆往景區招待所趕去。

寶音醒來發現自己在昏暗的穀地,零落枯萎的荒草,在掠過的陣陣寒風中戰栗著,怪石嶙峋的峻峭山崗,光禿禿的曆曆在目。天上飛馳過淩亂的烏雲,擋住了人們的視線,不讓看清那無邊無際的天空。這兒的景象是一片荒蕪、淒涼。好像不管什麼人隻要到了這兒,就會覺得像突然遭到死神的魔掌狠狠一擊似的。寶音扶起身邊昏迷的寶綺麗。

周圍有蛇發出的低微的嘶嘶聲,她驚恐地站了起來,抓住他的胳膊。

“走吧,看我們接下來會遇到什麼鬼東西。”他說著,拉起她小心翼翼地走著,仿佛不太願意到這可怕的地方來,或者是生怕那種恐怖的事件又會出現。他注視著山穀的邊緣地區,他那雙敏銳的眼睛,早就習慣於發現最最細微的危險跡象。

在山穀的出口處,他們發現了幾間土坯房子,似乎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還有羊圈,還能聽到羊的叫聲。這讓寶音感到新奇,至少他沒有看到蒙古氈包。於是他好奇地退到了一個地方,從那兒雖然仍能看到屋子的門口,但屋子裏的聲音卻一點也聽不見了。他探出脖子張望著,看見了灶台下燒飯的篝火的餘燼發出一絲微光。

“我覺得我們來到一個不屬於蒙古帝國的地方,這究竟是什麼時代,這裏是什麼地方?”寶音拉緊她的手自言自語。

“你懂幾種語言?”她突然問道。

“哦!蒙語是母語,但古代的蒙語還是有難度,漢語我會說一些,基本都可以聽得懂,還有什麼語言,德語、法語、英語……都會一點。可這裏不大可能是德國和法國,或者英國,別忘了,我們是從中國的鄂爾多斯的百眼井來到這裏的。”寶音連珠炮似的說。

包綺麗正要說話,但來不及了,有六七個男人把他們包圍了起來,手裏還拿著長槍。寶音沒有說話,因為他們根本就沒開口說話,他們被直接押到離羊圈不遠的一間空房子裏,然後關上門。有兩個人在裏麵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倆,其餘的人都出去了。

寶音就像摟著自己的孩子那樣緊緊摟著包綺麗背靠牆壁坐著,而且閉著眼睛,似乎不願看到看守他們的兩個人,可是一聽到蛇叫的聲音,他立刻站起身來,向周圍打量,低頭朝四麵八方探索著,最後他那對銳利的眼睛還是停留在那兩個瞪著眼睛的男人,盯著他們一動也不動。

一會兒好像有一群人在門外集合,從腳步聲中可以聽出來。他們受到的接待是嚴肅、緘默、充滿戒心的。站在前麵的兩個人打開門,一個身穿盔甲的將士走了進來。

將士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但寶音聽不懂,從他們臉上來看,似乎沒有什麼惡意。

“不像是蒙古人。”將士身邊有一個年長的人用蒙語說,“但是我第一次見到穿著如此怪異的人。”

這句話寶音聽懂了,但他沒有應答,他等待著時機,首先要弄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來曆。

對方做了個手勢,寶音對這番好意表示感謝,但是沒有開口。

“你們是蒙古人嗎?”那個年長的人用蒙古語試探性地問道。包綺麗準備答話,卻被寶音碰了碰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如果說是蒙古人,說不定會被當成奸細,你別忘了上次的教訓。”寶音用英語對她說。旁邊的人都麵麵相覷,不知所謂地搖搖頭。

一會兒,他們就被帶到了一個很大的房間,一個將軍坐在一張華麗的桌案前。寶音意識到他們是被百姓發現並交給了駐紮在這裏的軍隊。細心的寶音發現,這裏的人的衣裝和屋內的裝飾非常眼熟。

“把他們送給蒙古人,這個時候不能惹怒那群惡狼,他們已經進入賀蘭山,並抓走了阿沙敢卜將軍,我們西涼府也岌岌可危,皇帝已經發來詔書,這個時候,就是蒙古人的一隻蒼蠅也要給他們倍加小心地送回去,否則他們就會攻打西涼城了。”將軍看了一眼寶音和包綺麗,然後用自己的語言對身旁的將士說。

“斡紮簣將軍,他們好像不是蒙古人,他們說的話我們聽不懂。”將士回答道。

“這就更不能怠慢了,顯然,以我猜測,這兩個穿著奇怪的年輕人,一定是鐵木真從遙遠的西方俘虜來的,也許他們逃了出來,但我們必須把他們交換給蒙古人,這是命令!”將軍嚴肅地說。

沒說一句話,他們就被帶走了,而且走了很遠的路,來到一座城門下。好像經過了很多人,他們被幾個騎著馬的兵士帶走了,但這次來到的地方,寶音他們看到了以往經常見的氈包和營帳。

在金帳中,成吉思汗正在與剛剛趕來的也遂皇後用膳,窩闊台請示了一下,就進入帳中。

“父汗……”他本來不想打擾成吉思汗用膳,但他最後還是開口了,“斡紮簣將軍派人送來兩個人,說是我們的俘虜跑到了他的城內,為此交還給我們,希望作為他開城投降的誠意。”

“開城投降?”成吉思汗停止用膳,蒼老的臉上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著窩闊台。

“是的,父汗,他們決定明天開城投降。”窩闊台肯定地說。

“真是一個聰明的決定。”成吉思汗用布巾擦擦嘴說,“那個西夏皇帝李德旺言而無信,不但不服征調,還收留乃蠻部殘餘與朕作對,並且到現在朕也沒見到他讓他的兒子來朕帳中效力,朕曾為此十分惱怒,發誓破城之後盡皆殺戮,以解此恨。如果他們都肯繳械投降,主動獻城,朕又何必動刀槍?隻有這樣才免於死傷,你告訴斡紮簣將軍,我們進城之後會善待臣民,並且還會讓他繼續當他的城主。”

“是!父汗。”窩闊台堅定地應道。

“你剛才說他們交給我們的是俘虜?這真是他們的好誠意,朕想知道那是兩個什麼樣的俘虜?”成吉思汗不解地問道。

“父汗,我問過那個人,他說他知道您,他叫寶音。”窩闊台小心翼翼地說。成吉思汗的目光亮了起來。

“寶音?是他,快去問問他把朕的諾敏公主帶去了哪裏,你讓他進來。”成吉思汗下令。

窩闊台的手向門口的侍衛一揮,侍衛就將寶音和包綺麗帶進來了。寶音向成吉思汗點了一下頭,並非鞠躬,隻是頭稍微點了一下。

“寶音……”成吉思汗從台階上走下,圍著他們的周身打量著,然後說,“你們看起來和幾十年前一樣年輕,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大汗,很榮幸再次能夠見到您。”寶音以蒙語說出,雖然腔調重了點。

成吉思汗隻是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說,衣服光鮮的也遂皇後也凝視著他,投去一種熱情的目光。

“諾敏公主怎麼不在?”成吉思汗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

“大汗,她在我的家鄉,那個美麗的城市生活。”寶音小心地說道。

“父汗……”窩闊台說走了過來,“是否讓我和這兩位陌生人談談?”

“不用談了,窩闊台,為我們的客人安排一下住處。”他及時說出口,因為他看到窩闊台皺著眉頭,他接著說,“你們太年輕了,和父汗一樣,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長春神仙的話朕還記得,這個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也許一切都是機緣。”

“父汗……”窩闊台正要接著說,但被打斷。

“你已經聽到了,窩闊台,就這樣吧,你可以回你自己的營帳了。”成吉思汗擺擺手說道。

同天晚上,西涼府的斡紮簣將軍坐在壁爐的旁邊,爐裏的火起得非常旺盛。他身上包裹著厚重的衣服,嘴裏偶爾會咯出血來。他對自己的肺病並不在乎,卻在心裏算計著一些事情。有一個護衛來傳話,說他的兒子有急事要見他,他馬上同意,他的兒子就直接走進來,懷著沉重的心情在他麵前坐了下來。一支蠟燭正在桌上燃燒,兒子在燭光中看到父親穿的衣服比往常多,他叫孟源,是副將,因為他的母親是漢人,所以他取了漢人的名字。

斡紮簣正要問話,卻聽到有人進來,原來是他的夫人。

“我知道你們要來。這個時候如果皇帝陛下不怕麻煩的話,也會來找我的。”斡紮簣說道,“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沒有必要躲躲藏藏。我們正要努力變成過去,而將來屬於你們。”斡紮簣說著將身體無力地靠回椅背。

“我們非常害怕。”夫人擔憂地說,“如果朝廷知道,我們會被滅九族的。”

孟源看了父親一眼,他心中明白他的父親先前已經和窩闊台討論過一些事情,而且這兩個人私下的通信中都稱兄道弟,好像已經對某些事取得共識。

“朝廷已經無力回天了,更別說是來討伐我們。我也不想留下千古罵名,但是你們都知道蒙古軍的凶殘,我是要為朝廷負責,但更要為城中百姓負責,我怎麼能眼看著他們被屠殺?我獻城之後,成吉思汗仍然會承認我是這座城的城主,而且也同意兒子繼承城主之位。”

“我們處處向蒙古人討好,還算什麼城主!城中百姓是不會同意父親如此做的,他們寧願與這座城同歸於盡!”孟源激動地說。

“說幾句好話算什麼,就是討好蒙古人嗎?”斡紮簣不耐煩地說,“城主之位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孟源現在對自己的信念很清楚,所以他接著說:“城主之位是屬於百姓的,是代表百姓意願的。”

“當然,他們將來會感激我!”斡紮簣看著孟源說,“等他們知道所有城市的百姓都被蒙古人殺害之後,而他們還好好活著,他們就會理解我代表了他們的意願,沒有人願意去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