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西夏皇妃(2 / 3)

“為何不提前報信?將軍一路帶如此多人馬,難怪高將軍起疑心。”趙莞冷言道。

“皇妃此話何意?莫非我重兵護送倒是錯誤了?”拖雷說完打馬上前,對著城樓上就喊,“高將軍請打開城門,趙皇妃駕到,要去趙府探望父母。”

城樓上開始有點反應了,有幾個人往下張望,發現確實是皇妃,於是又離開。

一會兒,高路身邊的那位胖將軍探下頭來喊話道:“將軍既然是送皇妃回府,為何帶如此多兵馬?請將軍率部後退十裏,高將軍要親自出城迎接皇妃娘娘。”

拖雷隻好命部眾後退,慢慢地,城門外隻剩下一頂轎子和轎夫。高路還是不放心,在城門內說:“請娘娘下轎接受末將一拜!”

趙莞知道高路的意思,於是下轎,好讓高路看明白。果然城門打開,轎子急速入內。高路見轎子進城,急命關上城門,然後自己站在城樓上對著拖雷大喊道:“多謝將軍一路護送皇妃娘娘!”

“哼!”拖雷沒有答話,打馬率眾離去。

皇妃進城回府的消極驚動了朝廷,皇帝急忙派人去趙府打探消息。

趙莞在幾位行宮侍女的陪同下回到府上。她的腳步輕盈地走在石頭地板上麵,就好像一點重量也沒有。趙丞相和夫人都見到了女兒,激動不已,然後安靜地聆聽女兒的話。最後問題還是回到了關鍵的地方,趙莞一點也沒有誇張說出了問題的嚴重性。

趙丞相開始皺起眉頭,他說:“如此說來,鐵木真說要修好其實隻是一個幌子,目的是要讓我們失去戒心。”

“父親,女兒想應該是這樣的,鐵木真說不會放棄攻打中興府,他要毀滅這個王國。”

趙丞相看了一下夫人,再看回趙莞,然後說:“那麼他為何沒有繼續攻城?聽說他退居六盤山,在那裏建立了行宮。”

“他在等大夏皇帝。他對女兒說過,假如大夏皇帝敢親自帶兵去跟他決一死戰,他就不會再攻占中興府。”趙莞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以免父親看到她的眼神是充滿挑戰的意味。

“既然如此,那麼他現在為什麼要讓你回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呢?”趙丞相慢慢地說。

趙莞凝視著自己的父親,嘴角微微往上牽,似笑非笑的樣子。

“也許他是想通過父親將這個意思傳遞給聖上。”她緊接著說,“他們很快就會攻擊你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聖上必須選擇出一條路,看看是要打還是要妥協。但是選擇打是愚蠢的行為,要妥協的話,就是出城投降,城中百姓會免受屠殺,而皇帝以及宗親可保全性命,或可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這麼說來,鐵木真已經知道我很愚蠢了。”趙丞相低聲說,然後端起蓋碗茶,掀開蓋子刮了刮碗邊兒。

“父親決意要戰?”她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就好像她準備把他的每個細節都帶回去。

“這個隻有聖上知道。”他喝了一口茶接著說,“他讓你回府就是這個目的,就是讓你把他的態度帶給我,然後讓你把我的想法告訴他。”

“女兒既然回來,就不必再回去了。”趙莞的母親焦急地插話道。

“一派胡言!有來有回,此乃禮也!”趙丞相將蓋碗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然後瞪了夫人一眼繼續說,“如若不回去,那他們可真要攻城了。你別忘了,女兒現在是蒙古國的皇妃!”

這時候府外已經有人敲門,家奴開門見是宮中太監,急忙讓路,奔跑到裏麵通報。趙丞相急忙和夫人急出跪迎。趙莞擔心,於是與侍女跟出去查看。太監和六個宮衛已經站在院子裏了。

“趙丞相聽旨!”太監展開聖旨念道,“朕聞蒙古國皇妃趙莞探親回府,堪以告慰。然此危急存亡之秋,朕雖殫憂極瘁,邊事終不可為,故召丞相入宮計議。”太監念完,盯著跪在地上接旨的趙丞相和他夫人,唯趙莞獨不跪。

“趙莞,聖旨在此,汝為何不拜?”太監斜著眼問道。

“本宮乃異國皇妃,豈能跪拜他國之君?”趙莞看了一眼身邊的蒙古侍女,堅定地回答。

“哼!我們走!”太監不屑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趙丞相趕入宮中,大殿裏已經聚集著文武百官,他們都在竊竊私議,好像是說“趙莞不聞天子之詔”之類的話。然而皇帝顯然在意的並不是這些,見到趙丞相前來,急忙問道:“鐵木真是否已經接受我們的誠意?”

“聖上,鐵木真並沒接受我們的誠意。”趙丞相如實答道。

“那麼,趙莞……”皇帝停頓了一下急問道,“既然他們收下了我們進貢的表示修好的財物,並且還封趙莞做了皇妃,為何還要出爾反爾?”

“聖上,”趙丞相拜道,“事情比這個還要嚴重,他們不但不接受,而且還說不日將再度攻城。鐵木真說若聖上開城獻國投降,仍不失富貴。”他說的聲音很低,但皇帝卻聽得非常清晰。

“這將如何是好?這將如何是好?!”皇帝心急如搗,不斷地拍打著自己的掌心。

“聖上,鐵木真言而無信,末將以為……”高路吞吞吐吐道。

“以為如何啊?速速道來。”皇帝急忙問道。

“蒙古國的皇妃既然回來了,就別回去了。可以皇妃為質,以此來令鐵木真退兵。”高路說話聲音很大,好像都能將殿梁上的灰塵驚落下來。

“這……”皇帝聞言,思索起來。

“聖上!此計不可!”趙丞相上前說,“如此授人以柄,無異於引火燒身!”

“這……”皇帝看了看趙丞相,又看看高路,說不出話來。

“聖上!若不如此,何以能牽製敵軍?”高路大聲說。

“聖上,不可啊!”趙丞相緊跟著說。

“這……”皇帝左顧右盼,不知所措,而其他朝臣們都不說話。

趙莞想不到皇帝會軟禁她,她被告知不能離開趙府半步,而且有士兵把守在趙府門口,就連偏門都有士兵把守。她坐在一處偏僻的房間的窗台上,她的手中拿著做好一半的刺繡,而她的眼睛卻分神地望向外麵。

而在另一個殿中,成吉思汗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正和他的臣子和將軍們討論有關攻打夏國的事情。窩闊台和拖雷也坐在裏麵。

“拖雷,你愁眉不展,到底在想什麼?”成吉思汗問道。

“父汗,軍中有一些抱怨。”拖雷平靜地說,“他們不想總是撤退,或躲在這大山下乘涼,他們說我們這一趟似乎就要無功而返了。”

“到底是他們這麼說,還是你自己這麼說?”成吉思汗瞥了他一眼問道。

“父汗,我是您的兒子,兒臣的心永遠是跟著您的。自從父汗納趙莞為妃後,似乎並不打算攻城了。如果兒臣的士兵問兒臣,我們這一趟來是為了什麼,兒臣當如何回答?”拖雷不敢抬頭,把自己的臉埋得很深。

“窩闊台,對此你有什麼看法?”成吉思汗將臉轉向窩闊台。

“父汗,兒臣唯父汗之命是從。”窩闊台望著他說道。

“拖雷,你就告訴他們,我們是要跟夏國人打,但是他們不敢打,此時氣候炎熱,攻城不易,待秋涼之時再攻不遲。”成吉思汗對拖雷說。

拖雷皺著眉頭望向他的父汗,似乎對他的話有點疑惑,他想了一下說:“父汗,正是由於他們已如洞中的老鼠,我們才要一鼓作氣攻下他們,如果再等下去,等這些老鼠緩過氣來,那時候就更不好對付了!”

“拖雷,打仗之目的,一是要對自己證明我們的榮耀,二則是要對敵人證明我們的榮耀,否則就無勝利可言。”成吉思汗站起身來說。

這些話對拖雷來說,似乎深了一點。他搖搖頭笑著說:“您說的永遠是對的,父汗。”

然而成吉思汗很想要拖雷真正懂得他的意思,他需要他的兒子也和他有同樣的信仰,這樣他會比較有安全感。於是,他接著說:“那夏國剛剛送來皇妃和親,我們卻言而無信,又有何榮耀可言?就是一群老鼠也會被這種反複無常的行為而激怒的。朕說過了,隻需耐心等待,老鼠總有自己出洞的時候。當我們的敵人也認為我們該獲得勝利的時候,也就是我們真正獲得勝利的時候。”

拖雷對他那些複雜難懂的論調有些不以為然,他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父汗,兒臣卻以為,當我們的敵人都死光了,也就是我們重獲得勝利的時候。”

成吉思汗一聽了大笑起來:“拖雷,或許你說得對,朕大概是想得太多了。不過朕想告訴你,我們的敵人根本不是問題,而東邊的金國才是問題。互相敵對的人們會因為發現對手之好處而敬服對方,那些外表看起來友善,內心狠毒的人才會製造出真正的仇恨。自完顏珣死後,那個完顏守緒殺了自己的哥哥完顏守純,奪取了金國皇位,以後我們恐怕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父汗,如果不是父汗念及公主皇後,兒臣早就滅了那大金國!即使完顏守緒又有何懼?隻要父汗一聲令下,兒臣立即提兵東上滅了他。”拖雷堅定地說。

“拖雷,大丈夫不能憑一時之勇,打仗是要用腦子的!”成吉思汗幽幽地說,“完顏守緒即位之後對內改革,對外征戰,木華黎國王就是因為敵他不過,才憂憤而死的。朕聽說這個皇帝用了幾個能人,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胥鼎這些人都被他重用了。完顏珣在時,不敢與朕為敵,而完顏守緒即位之後,就不打算稱臣了,他現在與夏、宋修好,專門與朕抗衡!要說敵人,金國現在才是我們最大、最危險的敵人!”

窩闊台、拖雷點頭表示讚成,假如他們自己還有其他的想法,他們也寧願不說出來。

一周之後的一天是一個陰暗的日子,整個天空都是大團大團灰白色的雲朵。寶音和包綺麗看到行宮之內,朝臣與將士們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相互耳語著。寶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他也覺得成吉思汗已經很久沒有召見他了,不過寶音隱約感覺到,按照耶律楚材的手劄上所記錄的,成吉思汗也許快要死了。

大殿內,成吉思汗背著手徘徊,臉上布滿了憤怒神色。

“李睍他到底要怎樣?!”成吉思汗一見察罕和拖雷上殿就大聲問道。

“大汗,李睍表示一個月之後獻城投降。”察罕說,他不敢看成吉思汗的眼睛。

“可他卻軟禁了皇妃!”成吉思汗氣憤地說,“察罕,這事我自有計較,你且退下。”

見察罕退出,成吉思汗盯著拖雷問道:“朕派察罕去諭降,而這個該死的皇帝卻軟禁了皇妃,他究竟想幹什麼?”

拖雷搖了搖頭說:“父汗,沒人知道他想做什麼。也許這是他的緩兵之計。”

“他怎麼敢軟禁朕的皇妃?”成吉思汗眼睛裏冒著地獄般的火焰,他對拖雷說,“這個該死的皇帝,他是不是想要反天?!”

他不準趙莞皇妃回來,並且派兵圍住趙府,“聽說趙莞皇妃終日以淚洗麵……”拖雷低頭小聲說。

“立即發兵,給朕把中興府團團圍住!本汗親自去問問這個大膽的皇帝!”成吉思汗大聲說,然後急出殿。

五萬大軍從六盤山出發,直抵中興府皇城。皇城大門緊閉,城樓上可見一些弓弩手正在架設著連弩,弓身垂直而堅固地附著在弓柄上對準下麵,好像是故意要讓城下的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將士們眼睛張得大大的,驚訝於這個場麵。

成吉思汗轉身對將士們說:“朕將你們集合在這裏,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我們蒙古勇士正麵對著什麼樣的挑戰。他們不但軟禁了蒙古國的皇妃,並且用弓弩來對付我們,它們可以很精準地射穿我們的胸膛,現在朕希望你們當一個勇敢的蒙古人,把長生天的憤怒統統加給這些反複無常的夏人!”

“父汗!下令吧!”拖雷打馬上前。

而在城樓上,胖大將對高路說:“如果真要打起來,我們麵對的是這麼龐大的軍隊,也許我們應該另尋解決之道。”

“另尋解決之道?皇帝說了,解決之道就是打擊他們!”高路望著他說,“而本將隻能遵旨。”

“高將軍!”胖大將說道,“我們沒有辦法對抗這樣強大的力量!”

“隻要趙莞皇妃在我們手中,我們就能對抗!事實會證明一切!”高路喊道。

“高將軍!也許我們應該放回皇妃,這樣可以平息敵人的怒火!”這次胖大將說得更用力了。

然而高路的憤怒似乎已經達到最高點。他對著胖大將和身邊的其他的將士咆哮道:“你們難道是懦夫嗎!蒙古人強逼我們大夏皇帝未來的皇後為妻,數次兵臨城下,就是要搶回我們大夏國的皇後!我們卻不能保護國母,假如你們真是大夏人,那本將真是以身為大夏人而感到恥辱!”他說完馬上把手中的劍丟到地上,作為向蒙古軍挑戰的表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見皇帝李睍在一幫臣子的簇擁下來到城樓,不一會兒趙莞皇妃和她的父親趙丞相也走上來,但是有兩位侍衛正在將刀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站在皇帝身旁。皇帝看著城下即將成為殺戮戰場的空地,麵色凝重,他的鼻子呈弓形,顯得很長,由於沒有門牙,鼻子就好像是掛在嘴巴的上麵一樣。最終他還是使了個眼色,身旁不遠的一架弓弩就射出一支箭,正中成吉思汗前鋒的馬車前轅上。將士們從箭頭上取下一塊黃布急忙交給耶律楚材。

“大汗,這上麵說,如果大汗不退兵的話,他們將殺死皇妃和趙丞相,寧與國亡,也不投降……”

“大汗!”趙莞在城樓上大聲哭喊道,“大汗!臣妾即使死也是大汗的女人,臣妾即使死也將為大汗保全名節!隻求大汗退兵,不要將您的憤怒加給城中無辜的百姓!”

成吉思汗盯著城樓上的皇妃,他顯得很鎮定,但他的眼睛裏卻閃著淚花。

“啊!”拖雷幾乎瘋狂了,他打馬衝到軍隊前麵,他沒有得到成吉思汗的許可,就想一個人衝進城去把皇帝從城樓上拽下來。

“住手!你們都給朕住手!拖雷!”成吉思汗怒目瞪視著拖雷和與他一起衝出的將士們,拖雷隻好調頭。

“父汗!”拖雷哭出聲來,“您叫兒臣如何住手?!您都看到了嗎?他們在羞辱您,羞辱皇妃!”

成吉思汗轉過身來,用一種低調又深情的聲音對拖雷說:“拖雷,你隨父已經完成了許多別人不敢想象的功績,但是……”成吉思汗指向射在車轅上的箭頭說:“如果你現在去衝向他們,那就是魯莽,而非真正的勇氣了。和平自有和平的迷人之處!為什麼我們凡事都要以戰爭來解決?”

到底是否保護趙莞皇妃,這個問題直擊到成吉思汗內心深處。他的眼睛開始凝視著遠處青山與蒼穹交界的地方,就好像他所愛過及失去的人都出現在地平線的那一端。但是當他再望回趙莞的時候,他的眼神並不像是在做夢,而是炯炯有神。

“朕知道戰爭無法還回朕所失去的人。”成吉思汗喃喃道,“但是它可以帶給朕們所有在場的人不曾獲得的東西,那就是一個獨立的強大的帝國,以及這個帝國的尊嚴!”

拖雷瞪視著成吉思汗,眼睛睜得大大的,有點喘不過氣來,這位年輕的將領似乎僵在那裏,正在等待著號令。

忽然之間成吉思汗的眼神變了,他憤怒地舉起蘇魯錠,大聲說:“不管今天的戰果如何,朕一定要得到皇妃!朕一定要得到她!不管最後是成功或是失敗,生或是死,我們都會為蒙古帝國而戰!”

說完之後,打馬飛出……

拖雷抬起了頭,眼眶中閃著淚水,他拔出長劍,衝向軍隊的前頭。

“全麵進攻!”拖雷叫喊著命令。

四周的戰況對蒙古大軍來說糟透了,蒙古戰士一個接一個走向死神的懷抱。而城樓上的弩箭就像洪水一樣不斷地湧進戰場,成吉思汗似乎隨時都有被射到的危險。

但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混亂中,皇帝下令連弩齊發,這時候戰場上空突然湧出許多蝙蝠,盤旋在戰士們的頭上。瞬間,除了前麵的幾十個人慘叫一聲倒地之外,大家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有耶律楚材在馬車前暗叫不好,他歎息一聲說:“日出蝙蝠,其兆不祥。”

成吉思汗被弩箭射中,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窩闊台從倒地的成吉思汗身後躥了出來,他試著要把自己的父汗拖到馬背上,但是成吉思汗一動也不動,仿佛是僵住了,就好像他力量的泉源一時之間完全幹涸了,整個人變得極為脆弱。窩闊台一隻手抓住父汗近似癱瘓的身體,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