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錫林郭勒(1 / 3)

第二天一早,寶音和包綺麗在阿日善的帶領下來到內蒙古正藍旗五一牧場境內的元上都遺址。

寶音參觀了這座具有中原傳統風格的古城遺址,在這個過程中,他好像一直在搖頭,似乎並不能感到滿意。

穿過拱門便會發覺已進了城,就能感到被它滄桑而堅固的厚度包圍著。一些石頭上有精致的刻紋,隻要追隨它細膩的線條就可以看出圖形,而寶音非常喜歡雕刻著龍的那個石碑。

“這就是蒙古人和漢文化融合的一個見證,如果說忽必烈之前蒙古人將蒼狼當作這個民族的圖騰,那麼在忽必烈之後,蒙古人則將蒼龍當作這個民族的圖騰了。”寶音喃喃地說著,竭力想讓阿日善和包綺麗都注意看這塊豎起來的碑,因為他發現他們正在走向另一個景點。

就這樣邊走邊看,猶如漫步在廣袤的大草原上,但寶音似乎還弄不清楚自己在城外還是在城內。他看著草原上一些殘牆斷壁,或者一些青磚黃瓦,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座稀釋在草原上的城市,而且城市向周圍伸展,就像一片沼澤上的一個沒有岸的湖,淒涼蒼黃的建築背靠背站在白草黃雲的荒原裏,混雜著木板釘成的柵欄和白藍相間的氈包。街道的邊沿上矗立著錯綜複雜及高低不等的建築物,就像一把缺了齒的梳子,讓人覺得這就是城市的中心了。

寶音繼續向前走著,他仿佛看到了消失在歲月中的閣樓和窗欞,水池和花園,還有迎風飄展的幡旗,廣場上的兵衛以及遠處的賽馬場。

“元上都究竟在哪裏?”寶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別人。

“啊?”阿日善停住腳步,回頭望著他說,“這裏就是。”他作出一個籠統的手勢,意思可能是就在這裏,也可能是前麵或在背後,或者是說這周圍都是。

“我是說,皇城在哪裏?”他堅持著問。

“我們所在的這裏就是吧。”阿日善撓著頭皮說。

“皇帝居住的城呢?”

“一定在那邊,”阿日善抬起手臂斜斜地指向地平線上的一個山丘。

“你也不確定。”

“我們去看看,也許是。”

於是他們繼續上路,一次又一次經過雀斑一樣零亂的遺跡。

“哦!我看不到天花板壁浮雕的裝飾,但可以想象到。你看那裏——”寶音指著一塊堆滿殘磚的地方說,“這裏應該是忽必烈的禦花園。他曾在花園的斑岩噴泉之間散步,然後傾聽泉水飛濺的聲音。隻要你閉上眼睛,你就可以看見他年輕妃子以及許多年輕的宮女在浴缸裏享受洗澡的樂趣,在懸空的帷幔下彎腰,甚至塗著香水,接著她們對著這個國家最大的一麵鏡子梳理著自己的長發,浴缸裏的水在陽光下像扇子一樣散開,濺出的水花和海綿刷子上的肥皂泡沫都在陽光下閃著七色光。”

“哈哈……”阿日善忽然大笑起來,嘴上的胡子也跟著動了起來。

“就感覺你好像剛剛從皇城裏出來。”阿日善發現並沒有人跟著他笑,有點尷尬地補充道。

包綺麗的臉頰泛起紅潮,她透過長長的睫毛望向寶音,嬌小的嘴唇也慢慢地噘了起來。

“當然,忽必烈此時肯定不在這裏,肯定不在她們中間,而是騎著渾身染著血的馬揮刀砍向那些攀牆攻城的敵人。”寶音望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表情顯得很嚴肅。而她卻撲哧一笑,羞澀地轉過身子。

忽然手機響了,是諾敏其其格打來的,寶音轉身到一邊去接聽電話,阿日善看看包綺麗,而她卻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向遠處望去。

一會兒,寶音走向他們,三個人就繼續沿著小路往外走。

“兆奈曼蘇默,你說這是一百零八座廟的意思?”寶音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大口,然後轉頭問阿日善。

“內蒙古人就這麼稱呼元上都遺址。”阿日善認真地說。

“那為什麼是一百零八座廟呢?”他緊接著問道,“百眼井也是一百零八眼,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博士,就等你考古結束,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阿日善低聲說道,眨巴著眼睛笑了起來。寶音和包綺麗相視一笑。

“我覺得在元上都遺址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寶音想想說,“正藍旗還有什麼別的元朝古跡嗎?”

“別的古跡?哦,讓我想想……”阿日善把手按在頭上,一副苦思的樣子,接著他就說,“正藍旗除了這裏,還有阿巴哈納爾旗的貝子廟,不過那是清朝的遺跡。不過,前幾年科學家在這裏發現了‘環形水係’隕石坑,這是中國目前發現的四個隕石坑中最大的一個,也是世界第二大隕石坑。別的好像沒什麼了。”

“環形水係隕石坑……”寶音想了想說,“那麼除了正藍旗,錫林郭勒境內其他地方有嗎?蒙元時期的,或者說與成吉思汗直接有關的……”

“哦!我想起來了!”阿日善拍拍腦袋說,“在阿巴嘎旗的巴彥查幹鎮,往西北方向45公裏處有成吉思寶格都山,也叫成吉思汗聖山。”

“怎麼說?為什麼叫成吉思汗聖山?”寶音好奇地問道。

“因為從東向西遠遠望去,那座山就像一個老人頭,老百姓說那是成吉思汗,所以就叫成吉思汗聖山了。”阿日善很認真地回答說。

“我想我對這個感興趣,那我們現在就去阿巴嘎旗好嗎?”寶音說。

“你真是雷厲風行,好吧!說走就走。不過阿巴嘎旗要走很遠的路,我們還是開車去吧。”阿日善說。

汽車順著柏油路向前行駛,通過起伏有致的草原,成群的乳牛在懶洋洋地嚼食著枯黃的草葉。偶爾還可以看到佇立著幾個石人,他回頭看了看那些石人,突然想起了在印度河航空考古時曾意外穿越後看到的草原石人。

到達阿巴嘎旗已經是晚上了。第二天下午,他們便急匆匆來到成吉思汗聖山。

他們迎著微風走到山頂,寶音由於背著大背包而有點氣喘籲籲。眼前的草原就像一塊華麗的地毯躺在聖山的下方。山丘在晨曦的照射下出現一片紅色和一片金色的光暈。

寶音站在那裏,默默不語,好像沉浸在美景中而感到心滿意足,他心中驚歎世上居然有如此非同尋常的地方。

“這個有什麼傳說嗎?”包綺麗扭頭,微笑問道。

“據史學專家考證,公元1211年,成吉思汗南下攻金,野狐嶺一戰大捷,他就在這座山祭祀長生天,並命名為‘寶格都山’,也就是聖山。”阿日善說著停住了。她點頭鼓勵,期待的眼光似乎要告訴他,她想聽他說的每件事。

“來,你們從西北麵朝著東南方向望,你們看,那是不是很像一位婦女的頭像?然後轉過身來,再從東南麵朝著西北方向望去,你們看,是不是又像一頭雄獅?”

“是啊,是啊,我看也像,這太神奇了!”她說著,高興地拍手,輕輕地跳起來。

“我們去山的背後去看看,越崎嶇的地方越好。”寶音若有所思地對阿日善說。

“可是那樣的地方也越危險。”阿日善回答道。

“也許最美好的東西總是在最危險的地方。”寶音幽幽地說,像個哲人。

在阿日善的帶領下,經過兩個小時的攀爬,他們穿過一些崎嶇的峽口,來到聖山背後。這時候他們在那裏的一處崖壁上發現一個山洞,黑黝黝的洞口好像在召喚著他們的到來。

“這裏好像也許是我們第一次發現。”阿日善喘著氣說,“從來沒有人像我們一樣在這座石頭上逛來逛去。”

聖山背後連著一座孤零零的山丘,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入山洞。這個由玄武岩構成的岩洞因鮮新世洪水以及後來風沙的侵襲而形成,洞底是一潭從沙漠地層底下湧出的清水,這潭水清徹透明,微呈深藍色,從上麵望下去,岩洞似乎深不可測。隱約看到洞內最深處有一塊巨大的玄武岩鑿刻的石像。石像深深插進巨石裏,腿上的肌肉看上去很遒健,好像隨時都會跳起來。

順著峭壁往裏走,忽然寶音看到一個黑影帶著一股冷颼颼的風從他頭上掠過,他打了個寒戰。這是幽靈嗎?或者是一種幻覺?或者是石像知道他們正在一點點地靠近,向他們發出了警告呢?寶音的眼睛盯著麵前直直的峭壁,他爬進了一道岩石縫中,留下許多踩落的碎石。他的肌肉越來越緊張,腿也慢慢開始麻木,這時峭壁終於出現容易攀登的斜坡,使他終於爬上了開闊的地方。當最後一線天光隱去的時候,他站起身喘著粗氣,呼吸著清涼純淨的空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寶音首先開口說話,而包綺麗形影不離地跟在他身後。洞內隻有寶音說話的回音,他摸索著掏出那枚金蝠牒捏在手裏。

“不知道,這是第一次發現,現在還不清楚這是什麼時代的洞,不過看起來是人力開掘的。”阿日善回答,他的聲音伴隨著嗡嗡的回音。

風聲和蝙蝠拍打翅膀的聲音響起。寶音感到有東西在附近,脊背上一陣發涼。他聽見似乎有人用怪異的語言說話,但沒有一個耳熟的字眼,接著他又看見影影綽綽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你們看到了嗎?”他有點驚恐的聲音在洞內回蕩。

“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阿日善回答說。

包綺麗這時緊緊地抓著寶音的胳膊,眼睛緊張地環顧著四周。

寶音看得見這些人,他們是透明的,而且在石像周圍動來動去,似乎根本無視闖入洞內的陌生人的存在,透明的人群在繞著寶音走,甚至穿過他的身體,寶音感覺這裏並不存在的人好像是他一樣。這些透明的人衣服很怪異,但大概的樣子像是古人的絲綢長袍,肩上的披風和上衣都繡著色彩華麗的圖案。

過了好一會兒,這些奇怪的人都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寶音站在那兒發呆。他在想這是一些什麼樣的怪人呢?他很想知道這裏是不是有一扇通往陰間的門。他走近石像,伸出顫抖的手摸摸它的大腿外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石像摸起來好像還有熱度。正在他驚疑的時候,石像的頭頂上爬下一條綠色的蛇,眼睛裏閃著神秘的光。

“你們看到石像上的那條蛇嗎?”他喘著氣問道。由於寶音背對著他們,他們沒有看見他臉上的惶恐表情。

“什麼?!蛇?在哪裏?!”包綺麗緊張地抬頭張望,並且轉身看看後麵,又抬起腳看自己的腳下。

“博士,我沒看到有蛇啊。”阿日善四顧了一會兒說。

“是啊,我也沒看到有蛇啊。”她緊緊拉著寶音的衣襟說。

寶音心裏突然感到害怕,盡管他想,如果自己說出來這些眼前的景象,阿日善也許會說自己是想象力過於豐富,但他確實看到那條綠蛇用閃亮的眼睛盯著自己。

“綺麗,從我包裏拿出手電,我好想看到石像下麵有些文字,或許這正是我們想找的東西。”寶音一邊向石像走去,一邊對緊跟在他身後的包綺麗說。

“好……”包綺麗的語氣有點忐忑不安,她將手伸到背包摸索了半天才拿出電筒,然後遞給他說,“你要小心腳下,別絆倒了。”

寶音打開手電照向石像,石像猙獰的麵孔,不覺讓人毛骨悚然。他慢慢地照到石像的左腿上,隱約可見一排蒙文字藏在一些蜘蛛網下,他挪過去,一手扶著石像的腿,一手抓掉蜘蛛網,文字上方出現了一個月牙兒的雕紋。阿日善和包綺麗目不轉睛地盯著寶音,等待他開口。

“太祖崩,葬多倫諾爾……祭天祀地國運昌,絕祀則滅國於世。太祖遺命立石建祠……後人望祭聖山,以祀神祇……”寶音輕聲念道。

“阿日善老師,請問多倫諾爾是地名嗎?或者有什麼地方有七個湖泊?”寶音轉頭問道。

“七個湖泊……多倫諾爾……”阿日善思索著,忽然他激動地說,“是多倫淖爾吧!是多倫縣!是地名,就與正藍旗接壤的!”

“我想我找到了!”寶音激動地大聲說道,“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博士。”阿日善也靠近,望著寶音那張被手電筒光照得煞白的臉問道。

“成吉思汗的墓葬!”寶音說著,然後靠後,想退出的樣子。

“是嗎?如果這樣……那可是震驚世界的重大發現……”阿日善若有所思道。

“我們去多倫縣吧,答案就在那裏,不過在那裏找一個被掩埋起來的墓葬猶如大海撈針。”寶音說著就往洞口挪去。阿日善和包綺麗也慢慢退出。

出洞之後,夕陽雖然柔和,但仍然讓他們睜不開眼睛。

“真的找到了?”阿日善和包綺麗不約而同地問道。

“總之範圍縮小到了一個縣,如果這石像上的文字沒有撒謊的話,我想成吉思汗陵墓應該就在多倫縣境內了。”寶音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歇息,他呼吸著外麵的空氣,稍稍平靜後他又說,“文字上記載,這座成吉思汗聖山就是成吉思汗臨終時指定的祭祀他的地方,也許他生前就看好了這座山,而他將自己的葬地卻選在了有七個湖泊的地方,就是你說的多倫縣。”

“對,據史料記載,成吉思汗曾多次屯兵多倫攻打金國。”阿日善興奮地說,接著他不解地問道,“可是他為什麼選擇多倫作為他的葬地?”

“似乎有道理,有這個可能。成吉思汗希望他的子孫能完成他的遺願,所以才交代後人要聯宋滅金……也許他希望長眠在多倫,親自看到金國滅亡……”包綺麗插口道。

“這麼說來,上麵的文字還是沒有告訴我們成吉思汗墓葬的確切位置。”阿日善的臉上出現了犯愁的表情。

“上麵一些文字根本看不清楚,這會漏掉很多信息。”寶音若有所思地說。

“所以,也有可能誤解了上麵所說的含義。”阿日善一邊說,一邊從胸前口袋裏抽出兩根煙,一根叼在自己嘴裏,一支給了寶音,他們點著了煙。

“我承認目前在理解上仍有一些障礙。”寶音長長地吐出一口煙說,“除了看到的文字,那些看不到的文字是什麼?這就意味著信息不完整,我們就找不到清楚的涵義。不過,已經告訴我們成吉思汗葬於多倫諾爾,但這個多倫諾爾究竟是指七個湖泊還是指多倫縣呢?”寶音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