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靈魂純淨的人們(代序)(1 / 1)

晉南,就是堯舜時期的中國。堯都平陽,也即遠古部落聯盟的所在地,所以也叫國中之國。自五千年前堯天舜日的“公天下”時代始,這裏就是一塊富強、文明、民主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不但享有文明開蒙的曙光,並且他們每年能夠享受兩個收獲季節,他們不但收獲秋天,而且收獲夏天。使他們的文明程度更高的原因之一,就是夏天收獲的麥子是主糧,而秋天收獲的粗糧多用做牲口和家畜的飼料,隻有年景不好的時候才做人的添補口糧。文明和麥子成為晉南民風清正、民心淳樸的養料,這裏的人們靈魂裏,白天陽光普照,夜晚月朗風清,娃娃們一生下來,就先天遺傳了這種靈魂的純淨。

霍麓之南,汾河以東,有晉南最肥沃的土地和最純正的農民,文明的源頭在這裏,人性的大愛也在這裏。我在這塊土地上出生並且做了十八年真正的農民,卻享受了五千年文明的雨露恩澤,用一頭牛拉的木耬播種,五千年前堯爺爺、舜爺爺搖過,五千年後他們的子民依然在搖,五千年的時光凝結在這裏,明淨、溫暖、祥和、歡樂,雞鳴犬吠,荷鋤挑擔,古語問答,古風蔚然。這裏的麥季,正是一年一度陽光炙烤下的狂歡節,在那些走向節日的日子裏,每家每戶都用生活譜寫著故事。老姑娘秀娟家裏,弟弟福元因為不能生育,要抱養一個孩子來延續香火。抱孩子仿佛一個隆重的儀式,全家人都參加了,都興奮了,雖然這種興奮隻是為了換來更平常的生活。孩子過滿月,要遵從風俗禮儀,圖的就是個喜洋洋、鬧哄哄、亂糟糟。熱鬧過後,卻給老姑娘惹下了閑話,滿村子的嘴都在猜測一件蹊蹺事,她們家卻成了淨土。為了捍衛秀娟的尊嚴,弟媳婦紅芳和兩個長舌婦人打架。老實本分的福元對姐姐擔心到魂夢係之。當塵埃落定,麥子散發出塵土的香味,我們才看到了秀娟純淨的靈魂和無私的大愛。

這就是我的中篇小說《前麵就是麥季》的背景和故事,有人說,寫的是一首生生不息的生育詩,也有人說描繪的是鄉村生活風情畫卷,這都不錯,但我創作她,隻是為了向故鄉那些有著純淨的靈魂的人們和他們心底的大愛致敬。

我是個晚熟的人,創作上也是這樣。“出道”不算晚,1995年就開始發表短篇小說,之後的十年間,卻一直在“怎麼寫”和“寫什麼”之間兜圈子,很多年裏,我沒感覺自己的技藝有什麼提高,甚至丟失了很多東西,像一輛沒遮好帆布的煤車,一路拋拋灑灑。甚至,我多次覺得自己江郎才盡了。2007年在魯院學習期間,聽到了各個藝術領域的專家精英的講座,觸類旁通,茅塞頓開,醒悟到這十幾年的創作沒有大的起色,問題在從來沒思考過“為什麼寫作”這個問題,於是對作品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向度有了一個頓悟。長達四年的掛職體驗生活和短暫的魯院學習生活,這一前一後真是個奇妙的組合,它們接力完成了對我的潛移默化,《前麵就是麥季》和《五福臨門》都是這個變化之後的作品。

2005年,在山西作協的安排下,我回到故鄉洪洞縣掛職體驗生活,在外求學、工作多年,重新回到農村,我發現自己的血脈裏流淌的農民的血液一點沒有變質,我是那樣地渴望回到莊稼地裏去勞作,走在村裏的大路上我感覺是那樣的坦然,和鄉親們搭幾句閑話都讓我覺得快樂和幸福,我從靈魂深處對生我養我的那塊土地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熱愛。因此2007年的秋天,在魯院311宿舍寫下這個小說題目的時候,我的渾身洋溢著對故鄉的土地、莊稼和人們的愛和幸福感;也是在魯院期間,我的女兒出生了,我成了別人的爸爸,突然就懂得了人世間最大的幸福其實是付出愛,能不求回報、毫無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愛,就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前麵就是麥季》是一部關於付出愛、關於鄉村生活的詩意、關於生命的生生不息、關於靈魂的純淨的小說,但它首先是一部關於愛的付出的作品,付出愛,獲得心靈的幸福和靈魂的安寧。這是主人公秀娟的信仰,是中國鄉村女性的信仰,是和土地朝夕相處的人們的信仰,也是我這個泥土捏成的娃娃的信仰。

《前麵就是麥季》之後,我有了以秀娟的母親蘭英、秀娟的弟媳婦紅芳和秀娟三位鄉村女性的命運為主線創作一部長篇小說的想法,寫成了長篇小說《母係世家》,因此可以說,《母係氏家》是中篇小說《前麵就是麥季》的長篇版;《前麵就是麥季》是長篇小說《母係氏家》的濃縮和精魂。我深深地愛著那塊厚土和世代生活於其上靈魂純淨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