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跳如鼓(1 / 3)

小姐帶著點職業的冷漠衝丁恪微笑著,坐在床邊等待他的暗示,她太漂亮了,讓丁恪有點緊張。小姐審視著他,她總是把平滑垂直的長發遮住半邊臉,露出一隻眼睛來挑逗和半邊嘴來笑,就像朱德庸漫畫裏的“萬人迷”。丁恪笑道,你喜歡看朱德庸的漫畫?小姐使勁地點點頭,丁恪開心地笑了,他說,我也喜歡。

丁恪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小姐拿起來看了看上麵的時間,又放下了,她下了床說,我去補補妝,馬上過來。丁恪沒來得及點頭,她已經繞過床去了洗手間。丁恪也拿起手機來看了看,馬上就到零點了。兩個小時前王月打來一次電話,說會議要延長一天,明天晚上才能回家,囑咐他早點休息不要熬夜。當時丁恪和老胡幾個剛剛吃完飯,本來準備回家等王月,接過電話後,又改變主意跟老胡他們來“天仙池浴苑”,蒸過後光著身子又喝了幾捆啤酒,輪流講著鬼故事取樂。後來老胡建議開單間,丁恪說,不是來洗澡嗎,要睡覺不如回家去睡。立刻惹來老胡的嘲笑:靠開澡堂子,這裏的老板早跳樓了!當時丁恪就有些緊張,借著酒勁跟著大家也挑了個小姐,酒喝得眼有些花,進了房間才發現小姐驚人的漂亮,胸口頓覺空蕩蕩的,腿一軟先躺到了床上。

丁恪把手伸到胯間摸了摸,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太緊張了。小姐似乎偷偷溜走了,好長時間了沒出來,丁恪放鬆身體,讓自己盡情地痙攣了幾下,覺得清醒了很多。他再次拿起手機來看時間,卻想到應該關機,手指將要按上關機鍵,有電話打進來了,丁恪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去看洗手間,小姐依然沒有動靜。顯示的是王月的手機號碼,丁恪擔心小姐突然出來說話讓王月聽見,想掛斷,倉促之下錯按了接聽鍵,王月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出來:

你不在家?你在哪呢?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煩躁。

丁恪缺乏底氣地回答:剛吃完飯,在回家的路上。

王月質疑道,我怎麼聽不到汽車的聲音?

我在老胡車裏呢,他車好,沒聲音。

你說話幹嗎這麼小聲?我怎麼聽不到別人說話?

喝多了,都睡著呢。你就別操心了,我掛啦!

我馬上就到家了!

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我騙你的,我想給你個驚喜。

搞什麼鬼!那你先回吧,我可能半個小時後才能到。

你最好別回來了,死在外麵算了!

王月突然掛了電話,丁恪仿佛已經看到她那張生氣的臉。他握著手機直咬牙,想罵幾句,想到房間裏還有個人,就張大鼻孔使勁地吸氣和呼氣。約摸一分鍾後,他一躍而起,拽過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飛快地穿著。剛剛係好皮帶轉過身來,看到小姐從洗手間出來了,唇彩和眼影閃著光,她驚愕地望著慌裏慌張的丁恪:你要走嗎?失望使她顯得突然幼稚了許多。丁恪用一種急促的語調說,單位出事了,我得馬上趕回去。小姐說,哦。她給丁恪讓開路。丁恪一邊說,對不起,下次一定還找你,一邊走過去開門。小姐緊跟在他後麵,以至於開門的時候丁恪的肘部擊中了她高聳的胸部,她痛苦地叫了一聲。丁恪連說了兩個對不起,但是小姐不吭氣,冷冷地望著他。丁恪猶豫地問,有什麼事嗎?小姐沉著臉幹脆地說,小費。丁恪恍然大悟,手伸到屁股後麵去摸錢包,問道,多少錢?小姐試探著說,五百吧。丁恪打開錢包數出五張一百塊,遞給她。小姐喜出望外地接過來,謹慎地說了聲:謝謝。丁恪從她臉上的笑容讀出自己給多了,——什麼也沒幹啊!可是已經沒有辦法往回要了,他望著小姐漂亮而年輕的臉蛋和青春蓬勃的身體,異常懊惱地調笑道,說個謝謝就完了?小姐含情脈脈地說,你自己著急要走嗎。丁恪再次想起王月,但他已經不再慌張,張開手臂結結實實把小姐抱在懷裏,兩隻手使勁捏著她結實的臀部。小姐就勢緊緊貼在他身上,在他耳根處使勁親了一口。丁恪感到非常舒服和滿足,他推開小姐說,不行,我真得走了。小姐說,我送你啊。丁恪說,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麻煩你告訴我那幾個朋友,我有急事先走了,叫他們不要等我了。小姐很乖地點點頭。

丁恪靠到出租車座背上,掏出手絹,開始猛擦耳根後麵剛才小姐親過的地方。一直快到小區門口時,王月再沒打手機過來,丁恪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蒙自己,其實根本就沒回來。司機停下車,打開頂燈說,師傅,前麵修路,隻能把你拉到這裏了,你自己走過去吧。丁恪伸長脖子,試圖看清前麵車燈下的路麵,油然想到那會兒講的鬼故事裏的場景,有些膽怯地說,不會吧,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還沒開始修啊,怎麼會呢?司機盯著他說,你一定沒有看今天的晚報,也沒有看電視裏的新聞,前麵的路麵今天突然塌陷了,十幾條公交線路都癱瘓了,這麼大新聞你都不知道啊。丁恪機械地說,是嗎?更加努力地想看清前麵的街麵,一邊掏出錢包來付車錢。司機說,怎麼不是,我在交通廣播裏聽的,我今天拉客人跑過這裏,繞了兩條街呢。他仿佛在埋怨丁恪的孤陋寡聞和對他極度的不信任。丁恪下了車,他馬上就掉轉車頭走了,一點也沒有為他照照路的打算。

丁恪陷入突然而至的黑暗裏,懊悔極了,人真是沒有前後眼,幹嗎要跟老胡他們講什麼鬼故事,無聊的快樂這麼快就變成了殘酷的考驗,他踉蹌地邁著大步,想盡快穿過去,走到前麵路燈照耀的地方。街道仿佛突然被搬到了郊區,腳下一點也不平,丁恪努力地瞪大著眼睛,以避免自己墜入塌陷的坑裏去,路麵仿佛還有繼續塌陷的可能,像溶解的冰麵,隨時會吞噬行走者。丁恪不能克服對這種設想的恐懼,他最終選擇了從路邊的小廣場繞過去。大概塌陷破壞了路燈的原因,小廣場上不像往常一樣被談戀愛的和失眠者占據,甚至連一個人也沒有。丁恪大步流星地穿越著,覺得腦後有些冷颼颼的,才發現酒已經醒了很長時間了。繞過那座泡在水裏的巨大的假山時,丁恪接連幾次出現了幻覺,這是鬼故事帶來的恐懼導致的,他緊握雙拳,對自己的膽小感到分外惱怒。怒氣多少使他克服了一些恐懼。但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一種奇怪的嗚嗚聲,伴隨著低聲吵架般的嘈雜,仿佛黑暗裏的某個角落有很多人在爭論某件事情。丁恪飛快地左顧右盼,試圖分辨是真實還是幻聽,他幾乎是在奔跑了。奇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丁恪感到了恐懼冰冷而巨大的逼近,頭發都要豎起來了,這時候,他隱約看到左前方的花樹叢中有一團影子在蠕動,遇到鬼的念頭瞬間令他感到全身僵硬,兩條腿卻開始發軟,沒有辦法再往前邁出一步。丁恪努力使自己不至於坐下,他拚命地說服自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鬼,並且假設著自己看到的那團東西是幾個流浪漢擠在一起睡覺。恐懼令他的感官變得敏銳,他聽到一種近似打呼嚕的聲音,心裏稍微安穩了些,打算壯起膽來溜過去。就在已經跟那團東西走成平行線的時候,丁恪清晰地聽到一個女人尖利的叫喊:救命……後麵那個“啊”字沒喊出來,就被人捂住了嘴。丁恪幾乎在同時就明白了:有個女人正在被幾個歹徒強奸!他馬上就想到王月,她正好應該比自己早十幾二十分鍾從這條路上走過回家,也許也像自己一樣選擇了繞道小廣場,然後就遭遇了歹徒!王月一直沒打電話過來,印證了丁恪的假設,他一時喪失了思考能力,像根石柱戳在那裏不能動了。

那個也許就是王月的女人的“嗚嗚”聲最終喚醒了丁恪,他心跳如鼓,衝動地蹲下來,尋找足夠大的石頭,但是隻摸到幾片落葉。他思考了一下,想大喊一聲“我是警察”嚇跑歹徒,嘴張到老大,死活發不出聲音。最後他決定悄悄爬到一個足夠遠的地方,然後用手機撥打110報警。他摸出手機來,手腳並用向前麵爬去,爬出兩三米的時候,手機響了。丁恪一震,迅速按下了接聽鍵,王月憤怒的聲音在暗夜裏分外響亮:你死在外麵別回來了!丁恪飛快地掛斷手機,仿佛思考了好久才明白過來,這個電話說明那個被強奸的女人不是王月。他握緊手機,躥起來拚命向路燈照耀的地方奔跑,但是兩條腿軟綿綿的,怎麼也跑不快,就像在夢裏被人追一樣。

丁恪沒能跑到路燈下,那些人追到了他,把他拉回小廣場的中心。丁恪看不清有幾個人,也看不清他們的臉,他急促而懇切地念叨著:冷靜點冷靜點,我隻是路過,我隻是路過。但那些人不聽他的,他們的拳腳開始頻繁地打到他的身上。丁恪在最初的幾下就被打倒了,他沒有挨打的經驗,不知道應該抱著腦袋縮起身體,而是哪裏被打到就用手去捂哪裏,結果那些人都很容易地踢到他身上的任何一個想踢到的部位。丁恪起初“嗚嗚”地呻吟,後來就開始慘叫,在他聽來,那仿佛是別人在慘叫。那些腳的打擊像一個瘋子在拚命地摔打麵布袋,丁恪感到恐懼像沾在布袋上的麵粉一樣漸漸被摔打幹淨了,而那些腳仿佛永遠無法停止踢他。丁恪漸漸感到心裏一片澄明,從這片澄明裏化出兩股越來越強烈的怒氣和勇氣,他出人意料地跳了起來,拚命地揮舞著拳頭,嘴裏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顯然他打中了某個人,那個人慘叫一聲:抓住他,抓住他,你們快抓住他!那些人開始抓丁恪,他們控製了他的兩條胳膊和身體,把他呈“大”字按在地上。那個被丁恪打中的人罵罵咧咧地走上前來,衝著丁恪的胯間飛起一腳。丁恪隻覺得下半身突然不見了,意識開始模糊。在昏過去之前,他聽到那個女人在很遠的地方發出一連串的怪叫,她顯然已經趁機跑到了能夠逃脫的地方,然後才開始釋放自己壓抑的恐懼。

王月失魂落魄地衝進病房,警察剛剛給丁恪做完筆錄,丁恪裸露著上身,胳膊和肋部纏著繃帶,胯部打著石膏,把被單高高頂起呈富士山的樣子,樣子很滑稽。王月直撲過去,丁恪趕緊伸出手臂去保護那座小山,神情格外緊張。王月先看了一眼丁恪的臉,然後震驚地望著他那個顯得過分雄偉的物件,伸手去揭床單。丁恪恐怖地握住她的手腕,可憐兮兮地哀求:算了算了,你別看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王月摔開他的手,叫道,我就要看,我就是要看。丁恪歎口氣,閉上了眼睛。王月非常小心地把床單撩開一個角,飛快地瞥了一眼,其實根本沒看清楚,她不敢看,更不敢想。丁恪睜開眼睛,看到王月正眼淚汪汪地望著他,眼神很複雜。丁恪歉意地笑笑說,別擔心,醫生說沒有踢壞。王月哆嗦了一下,這才坐到剛才警察坐過的椅子上,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丁恪身上的紗布問,疼嗎?丁恪疲憊地笑笑,突然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淌,王月抱住他的腦袋,用哄孩子睡覺的口氣喃喃道,不怕不怕,有媽媽在呢,嚇壞了吧,嚇壞了吧。丁恪索性開始號啕大哭,身體難以控製地劇烈抖動,感到鬱結在體內深處冰冷的恐懼漸漸消融,化成了水從毛孔裏滲出來,出了一身大汗,感到了無比的放鬆和舒服。王月一直把丁恪緊緊地抱在懷裏,嘴裏發出“哦哦哦”的聲音安慰他,眼淚洶湧地流淌下來,彙聚到下巴,又滴入丁恪的頭發裏,加上丁恪的淚水和汗水,很快他脖子上就亮汪汪地一片了。護士小姐開門走進來,提醒道,你倆小聲點,不要影響了別的病人休息。轉眼看到丁恪脖子上的那片水,警告王月:你快給他擦擦,流到傷口上小心感染。王月趕緊拿過毛巾去擦,順便給自己和丁恪把眼淚也擦幹淨了。

此刻丁恪感到很疲憊,躺在王月柔軟的懷裏,漸漸有了睡意。王月卻把他搖醒了,帶著驚魂甫定的神情埋怨道,你先別睡呢,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我胸口堵得厲害。丁恪睜眼看看她,他已經異常的平靜,長長地歎口氣說,我和老胡把那兩個醉鬼送回家裏,他要送我,我想太晚了,就自己打車回來。沒想到路麵塌陷了,又擔心你是不是回到家了,怕繞路浪費時間,就從小廣場步行。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喊救命,我一下子想到會不會是你,就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跟他們搏鬥,結果寡不敵眾,就成了這樣。王月一直皺著眉頭聽,鼻翼因為激動一張一弛,最後她卻“撲哧”笑了,撫摩著丁恪的腦袋,樂得什麼似的。丁恪不解地望著她,眼裏漸漸有了怒氣。王月好容易止住笑,拍拍丁恪的臉蛋,做出一副無法忍受的表情說,呦,就你這體格,還見義勇為呢,我怎麼沒發現這麼些年英雄就在身邊啊!丁恪也忍俊不禁,想想是有些不可思議,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性命無虞,生活還在繼續,不妨調侃笑談一番。王月卻收斂了笑容,眼裏又泛起了淚花:你幹嗎不打110啊,逞什麼英雄,你死了不要緊,我以後怎麼辦呐!丁恪說,我擔心那個女人是你啊,110來了什麼也晚了。王月突然被提醒了,瞪眼問道,你救了的那個女人呢?丁恪說,我跟歹徒搏鬥的時候,她趁機跑了。王月問,是她報的警嗎?丁恪說,不是,聽警察說,是一個路過的出租車司機報的警。王月恨恨地罵道,這個女人真不要臉,活該被強奸!你救了她,她跑了就沒事了,也不報警,你被人打死怎麼辦?丁恪望一眼旁邊病床上的人,壓低聲音說,也不怨人家,早知道不是你,我肯定悄悄溜走了。王月望著他說,你真肯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嗎?丁恪一副壯士柔情的樣子說,不廢話嗎,你是我的老婆,是我的親人啊!王月嘴角下撇,說,淨哄我!眼睛裏已經盛滿淚水,一閉眼,淚珠就滾了下來。丁恪笑嗬嗬地望著她,渾身洋溢著作為一位好丈夫的幸福感。

警察又來了,說那幾個歹徒已經都抓住了,可他們都不承認強奸了那個女人。警察說,如果形成了事實,那麼就是強奸罪或者輪奸罪,如果沒有形成事實,就是強奸未遂,犯罪性質不一樣,量刑就不一樣,希望丁恪能提供這方麵的詳細情況。丁恪已經能坐起來了,半靠在病床上思索了半天說,有沒有形成事實,我真沒看見,當時天太黑了,又沒有路燈,我沒跑到跟前他們就圍了上來,然後那個女的就跑了,所以我沒看見是不是形成了事實。警察在本子上記了記問,你還能提供什麼有用的情況嗎?丁恪隻好又想了想說,沒了,你們最好問問那個女人,這事隻有她自己最清楚。警察嚴肅地望著丁恪說,問題是目前還沒有受害人的任何線索,因此隻能以打架鬥毆拘留他們,如果找不到受害人,你也可能涉嫌打架鬥毆,出院後還是要被傳訊。丁恪有些發懵,望著警察,心裏突然就有了厭世的感覺。王月嚇壞了,臉色慘白地問道,我老公可是見義勇為啊,你們不能這麼對待他。警察笑了,合上本子說,不要怕,我隻是從法律角度來分析一下可能性,現在一切都講證據,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們找到受害人,——放心吧,我們會調查清楚,不會冤枉好人的。

警察走後,王月依然有些魂不守舍,丁恪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遲早事情會清楚的。王月點點頭,但是神情看不出絲毫的放鬆,丁恪真正擔心的是那些歹徒說出真相:是他們捉住了那個要逃跑的男人,而不是他跑過來救那個女人。那樣的話,他倒是可以澄清自己是無辜的,是被他們毆打的了,但大家也會發現他原來是個膽小如鼠的撒謊者。旁邊病床上的老王一直躺在那裏歪著腦袋看,這時爬起來說,沒什麼,警察就愛咋呼個人,你是真的救人,擔心個什麼?丁恪和王月感激地對老王笑笑,這些天,老王已經聽丁恪說過許多遍事情的經過,並且做了很多的評論和建議,說他侄子在晚報社當記者,可以幫著把丁恪的英雄事跡宣傳出去,還建議丁恪要求派出所想辦法報銷醫藥費。丁恪心裏一直不踏實,王月也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多謝了老王的好意,決定打掉牙往肚裏吞,自己負擔了算了。這時老王又提起了他的記者侄子,說,事到如今,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你見義勇為的事跡先報道出去,媒體造出輿論,你的事情就定性了,如果你救的那個女人還有些良心,她就會跟報社或者派出所聯係。老王強調,現在就是好人不能當,你不給自己想辦法,誰會給你想辦法?丁恪想想,也隻好這樣了,無論如何,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那個女人也跑不了,事實上自己還是救了她的。王月也忙說,王叔叔,那就麻煩您了。趕緊給老王削了個蘋果。老王豪氣地說,不用這麼客氣,如今難得有小丁這樣的年輕人,我是打心眼裏喜歡,來,借你們手機我馬上給侄子打電話。王月趕緊拿出手機說,王叔叔您說多少號,我來撥吧。

老王在電話裏慷慨激昂地講述了丁恪的事跡,侄子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拿著一個小巧的錄音筆對丁恪進行了采訪。完了說,這是個好社會新聞啊,我再給你拍幾張照片,爭取做個整版。他很專業地幫丁恪擺好一個看上去很痛苦姿勢,把被單遮到丁恪腰部,露出身上纏的繃帶,又讓王月坐到丁恪身邊拿著毛巾抹眼淚,最後又讓他叔叔叫來一個護士,擺弄架子上的吊瓶。照片拍好後,老王的侄子說,我得趕回報社,爭取明天見報。

第二天下午,老王的侄子托人送來一摞報紙,丁恪的事跡報道竟然上了晚報頭版。壓題的大照片上丁恪一副英雄無奈世態炎涼的慘狀,很有視覺衝擊力。老王神采飛揚地通篇誦讀了侄子生動的報道,又叫來照片上的小護士,送給她一份報紙。小護士一時忘了病人需要安靜,大呼小叫地喊來了其他小護士,一起分享她上了報紙的快樂。丁恪說,王叔叔,等我出了院,請您和王記者吃飯。老王慈祥地說,客氣什麼,來日方長,你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不會眼看著你被冤枉的,能幫你點忙我很高興。丁恪正客氣著,王月突然站起來了,眼望著門口,隻見那個警察笑眯眯地進來了。丁恪有些緊張地望著他,王月忙搬個凳子請他坐。警察坐下來說,我昨天不過從法律角度分析了一下,你們沒必要找記者啊。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受害人看到報道能跟我們聯係,案情就會有突破,你們跟這位王記者很熟嗎?我想跟他加強聯係,叫他多關注這個案子。丁恪和王月不知該不該說出老王侄子的事,老王突然在警察背後說,寫報道的記者就是我侄子。警察轉過身來,看看老王,又看看丁恪夫妻。王月點點頭說,是的,那位記者就是王叔叔的侄子。警察站起來,伸出手去和老王握,客氣地笑道,你好老王,我想和您侄子建立聯係,盡快把這個案子結了,希望你能幫忙啊。老王矜持地說,好啊,我回頭問問他,你留下聯係方式吧。

警察前腳走,後腳丁恪公司的老總親自來看望丁恪了。老總握著丁恪的手埋怨道,你打電話給張經理說病了,請半個月病假,他拿來假條,我批的。今天看了晚報的報道,才知道你是見義勇為受了傷,你是英雄啊,給我們公司爭得了榮譽,樹立了良好的社會形象,我代表公司領導班子和全體員工感謝你,向你表示敬意。公司研究過了,授予你“模範員工”稱號,並大力開展向你學習的活動。事情來得太突然,丁恪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味地傻笑著謙虛。老總給丁恪獻了鮮花,公司宣傳部的劉部長親自把這令人感動的場麵拍了下來。老總握著王月的手動情地囑托道,好好照顧小丁,盡管用好藥,醫藥費不要擔心,公司報銷。王月不停地說謝謝。走的時候,劉部長留了一步,對丁恪說,你跟那位王記者聯係一下,回頭把老總看你的事情寫個稿子,連照片一起給他送去,讓他也發表一下。丁恪不好立即答應,望望老王。老王說,這麼好的領導,應該宣傳,應該宣傳。丁恪給劉部長介紹了老王,劉部長熱情地和老王握手寒暄。老王說,沒有問題,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晚報社找我侄子。劉部長走後,丁恪過意不去地說,王叔叔,老給您添麻煩,回頭一定重謝您。老王笑笑說,別這麼客氣,這些日子我沒人照顧,全靠王月了。王月說,王叔叔,這是我應該的。老王感歎道,不錯啊小丁,你們老總真不錯,真就給你把醫藥費報了。說完笑眯眯地望著丁恪。丁恪和王月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回頭一定重謝您。老王笑著擺擺手說,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