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李蘭：“你幹嗎不下去？上麵這麼多人。”
李蘭撇撇嘴角說：“我當然不下去，底下人那麼少，上麵人這麼多，他們會看我的，我不好意思。”
我想不通她們做小姐的還會不好意思，但不能這麼問人家，顯得沒素質，我問她：“你吃飯了嗎？”
她不高興了：“幹嗎問吃飯了沒有。”
我笑著說：“那我問什麼？”我伸出左手捋捋額前的頭發。
“討厭！咱們往前走走吧，這裏人太多了。”李蘭說著就準備走。
我看看前麵，前麵人更多，是個賣旅遊紀念品的馬路市場，麵向大海的一邊是門店，靠著欄杆的一邊是地攤。這可不好，萬一她要買東西，一定會叫我替她付錢，可是我的錢都買了腕表了，它是那麼名貴，幾乎花完了我所有的積蓄。“算了，還是下去吧，那邊人更多。”我建議道。但是李蘭已經往前走了，我隻好跟上，和她並排走。她拉住了我的手，那隻沒有戴腕表的右手，我不由抬起左手來看看時間。
“你有事情嗎？”她看見我看表，翻開長長的睫毛看我一眼。
“沒事沒事，我隻是看看幾點了。”
李蘭就笑了：“我還以為你著急走呢！那我們去看看那家的珍珠項鏈吧，我早就想買了，一直舍不得。”她拉著我在人海裏穿行，像魚在水草中遊弋。
“我看看這條項鏈。”我們站在櫃台前，李蘭很嫻熟地指揮著老板。那條套在半個胸脯模特上的珍珠項鏈被老板摘下來，放到李蘭手上，她馬上送到我眼皮底下，心情很好地問：“怎麼樣，漂亮吧！我戴上一定很好看。”她把項鏈在她領口開得很低的脖子上比畫著讓我看，我看看她的脖子，側麵有一大塊微微發紅的地方，不知道是被誰的嘴吮的，我的心裏就開始冒火：誰的嘴吮的就該誰買這串他媽的項鏈，憑什麼要讓我買？但我克製了自己，我是個戴著名貴腕表的人，得像個紳士，我左看看右看看，發表了我的意見：“好看是好看，但看起來不像是真的。”李蘭臉上的笑容開始由甜變酸，但老板的臉比她更酸，他衝我瞪起了眼睛：“你買不買？不買別在這裏壞我的生意。”他直接從李蘭的脖子上把項鏈拽下來——其實她根本就沒戴，隻是比畫在那裏——把它伸到我眼皮底下，皺著眉頭質問我：“你說說，說說，怎麼就是假的？你識貨嗎？”他根本不容我分辨，從那串珍珠上拽下一顆來，衝著那邊的女服務員喊道：“瑩瑩你把我的水杯端過來。”那個叫瑩瑩的女孩端著一個真空塑料杯子走過來，裏麵有半杯白水，她接過老板手裏斷線的珍珠（我很擔心它們會散落一地，但是很奇怪它們乖乖地都沒動靜），把水杯遞給他。那老板一手舉著杯子，一手把那顆珍珠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間，瞬間，他就把那顆可憐的珍珠捏成了粉末，在它們飄落的時候他把水杯接到了底下，那些粉末都落進了半杯清水裏，然後他把水搖了搖，仰起脖子全部喝了下去。
我和李蘭都驚呆了，很多人都圍上來看。
然後老板很得意地看著我們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的表演又意味著什麼。這時候那個叫瑩瑩的女孩上來一步，很嚴厲地問我：“你看到了嗎？”我點點頭，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接著問我：“那你明白了？”我趕緊搖搖頭。
“怎麼，鬧了半天你連這也不知道啊？！”瑩瑩一邊嘲笑我一邊看了她的老板一眼，後者臉上出現明顯的失望的神色，他漸漸不能控製自己臉上的肌肉以便保持笑容。“我告訴你，”瑩瑩打著手勢說，“真的珍珠是可以吃的，而假的能毒死人，我們老板把那顆珍珠衝水喝了，現在你知道我們的珍珠是真的了吧？”我來不及思考，圍觀的人都發出弄懂了的“哦——”來表示讚歎和信服。老板於是吩咐瑩瑩：“你把那串珍珠再穿上兩顆，兩顆啊，串起來，賣給他們。”他一邊打著手勢一邊匆匆往裏間走。
“我們沒說要買。”我趕緊辯解。
老板驚呆了，他回頭瞪著我，目光惡毒，我感到手開始發冷，但是他並沒有衝過來和我動手，他隻是警告我說：“你等著！”就消失在裏間屋裏了。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一定是到廁所去摳嗓子了，他要把那有毒的珍珠吐出來，不然他就死定了。我決定趁機拉上李蘭跑掉，扭頭看看她，她一點也不驚慌，反而吩咐瑩瑩：“穿起來吧，我們要了。你們老板說了，再穿兩顆啊。”
我提醒李蘭：“你還沒問價錢呢，還沒還價呢！”
“早還了，”她很高興地望著我說，“上次我就談好價錢了，八百，這次他們還多給了一顆呢！你沒看見嗎？剛才老板隻拿下來一顆，現在他讓穿上兩顆。”她是那麼興奮，那麼急不可待，甚至眼睛裏都閃出了賊光。她美好的情緒感染了圍觀的人，有人就勸我：“小夥子，你女朋友這麼漂亮，給她買個八百的項鏈一點也不過分，買吧。”我想告訴他們李蘭根本就不是我的女朋友，她隻是個小姐，是個有很多男人的坐台小姐，可是我說不出口，我睡過人家，而且還戴著世界名表，不應該那麼不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