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獻美人畫並泛管 活已死魚並吹笛(1 / 2)

卻說純陽子一日遊洛中,有陳公名執中者,素行頗善,純陽子欲度之。時陳公建第宅東都,落成之日,親朋紛然與賀。或有賀以詩者。詩曰:

甲第連雲峻,山川拱把中。

文章華似藻,製度茂於鬆。

地勝風雲壯,門高駟馬容。

熊羆頻入夢,生子有人龍。

又有賀以聯者,聯雲:

室成全眾美,天時地利人事;地勝毓三榮,狀元榜眼探花。

時親朋賀畢,陳公列席以待。俄有一襤褸道人至,即純陽子也。陳公問道:“子來何為?”道人道:“我有仙樂一部,欲奏之以侑華席。”眾親朋皆道:“既如此,請先生奏來。”道人就腰間出一軸小畫,掛於壁上,其畫繪有美女十二人,各執樂器。道人以雲板敲動,呼曰:“眾女娘請下!”隻見那畫中的美人群然而動,遂魚貫而下。下盡,畫中止是一幅白紙。

隻見那些女娘,兩執幡前導,一抱琴,一操瑟,一把笛,一舉笙,一握蕭,一擁箏,一引琵琶,一執箜篌,一持羯鼓,一攜拍板,皆玉肌花貌,麗態嬌音,頂七寶冠,衣六銖衣,金珂玉佩,轉動珊然。鼻上各有一粒黃玉如黍米,而體甚輕虛,終不類生人。眾親朋觀看,那個不拍掌大笑,說道:“妙!妙!”道入遂命之奏樂。那女娘們抱琴的彈琴,彈的悠悠揚揚。操瑟的鼓瑟,鼓的淒淒清清。把笛的弄笛,弄的嘹嘹亮亮。舉笙的吹笙,吹的咿咿啞啞。握簫的品簫,品的悲悲切切。捧箏的撫箏,撫的哀哀怨怨。引琵琶的撥琵琶,撥的第第唪唪。執箜篌的奏箜篌,奏的宛宛轉轉。持羯鼓的打羯鼓,打得丁丁東東。攜拍板的敲拍板,敲的咭咭嘎嘎。眾樂齊動,響徹雲宵。此說甚麼九天之上,秦穆公聞得鈞天廣樂;半空之中,唐明皇聽的霓裳羽衣之曲。真個好耍子哩!

凡三闋竟,陳公問道:“此何物女子?”道人道:“此六丁六甲玉女。人學道若成,則身中三魂、七魄、五髒、六腑諸神皆化而第第,公亦願學否?”陳公道:“你隻是幻術,炫惑世俗,學他何用?”道人乃顧於諸女娘,說道:“此人不重賢,妝等可去矣。”於是那一幹女娘作色而言,有說道:“這樣不知趣的人家!”又有說道:“這樣不曉事的人家!”遂亦魚貫而行,複上畫軸之上,依然不動。眾人複大笑,說道:“這個小小軸兒,這些女子下來得,又上去得。果妙!果妙!”於是大家環聚而觀。道人乃張口吞之,索紙筆大書曰:

曾經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間五百年。

腰下劍鋒橫紫電,爐中丹焰起蒼煙。

才騎白鹿過滄海,複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閑聊作戲,無人知我是真仙。

題畢,未寫著“穀客書”。即出門去,俄不見。眾親朋懊惱大甚,遂以穀客二字問於陳公:“此是怎的說?”陳公詳“穀客”二字,乃說道:“穀者洞也,客者賓也,豈非呂洞賓乎?”亦悔恨無及。

純陽子既離了洛中,複躡著一朵祥雲,至一地名祿江。時淥江有一筆師,姓翟名華,喜接往來方士。純陽子聞其賢,詣其家謁之。翟見純陽子豐姿蒲灑,態度飄逸,遂留之於家。時八月天氣,純陽子不茹葷,翟公乃呼取僮仆,三三兩兩,或在西塘去取藕,或在東圃去摘菜,或在南澗去采芹,或在北郊去蓺黍。又且剝鹿盧之棗,春雞頭之茨,煮烹羊角之豆、鹿角之菜。款陪純陽子,約有一月餘。純陽子見這個翟公禮意加厚,將欲度之。

有一日,拉著翟公,遊於淥江之滸。隻見:水深莫測,浪闊難遊。上下無跨虹之長橋,往來之泛鷁之輕舟。隔岸止六七椽茅屋,前灘惟四五個沙鷗。人莫道此水嗬但如衣帶之小小,我則說這江嗬卻似天塹之悠悠。正是:一派長波無盡頭,西風卷起浪花浮。淥江不是尋常水,瀉下銀河天上流。

純陽子欲與翟公過於江之西岸,無有船渡,乃顯出一個仙術,將一筆管齧為兩片,浮於水彼上。純陽子履其一,引翟公亦履其一。此正欲度他而去,翟公心恐,竟不敢履。純陽子乃笑而濟焉。及岸,俄不見。翟公始知其為異人也。旬日,又來。值翟公外出,有一犬見純陽子複至,搖首擺尾,不勝忻喜之狀。如此者半日。及翟公回家,一見純陽子,亦不勝之喜。純陽子自袖中取出一團肉脯,約有桃實般大,令翟公食之。翟公聞其臭腐之甚,遂掩鼻,謝弗食。純陽子太息,說道:“吾呂公也,以丹藥一丸食子,汝弗(以下原有缺文)--子。”純陽子已隱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