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純陽遊廣陵妓館 純陽遊寺訪書齋(1 / 2)

純陽子一日遊廣陵,廣陵有一妓女,名黃鶯,極有姿色,豪客宿之者紛紛填怎見得有姿色?隻見:白淨淨鍾乳粉的麵貌,妖嬈嬈紅娘子的行藏。黑悠悠的烏頭滑膩,輕飄飄的海帶飛揚。鬢插著鮮豔豔的紅花朵,衣染著芬馥馥的桂枝香。溫雅雅的從容態度,渾素素的厚樸梳妝。乖巧巧見重於當家的貝母,俊嬌嬌愛殺了賣俏的檳郎。

時純陽子見這樣標致的女子墮落胭花,乃假扮個秀才托宿。此時純陽子終不然又起了欲心,學那宿白牡丹的舊事不成?隻是要點化這個女子,去做個瑤他的素娥,不要做個勾欄的紅粉。不想道這個女子交有幾個知趣的孤老,罕希甚麼窮酸的秀才?這純陽子三回兩轉,要與那妓女歇宿。那妓女千推萬阻,不與純陽子交歡。純陽卻也無如之奈,乃題詩二首於壁。

其一雲:

嫫母西施共此身,可憐老少隔千春。

他年鶴發雞皮媼,卻是玉顏花貌人。

其一雲:

花開花落兩悲歡,花與人還事一般。

開在枝頭防客折,落來地上請誰看。

吟畢,未題雲:“昌虛中書”。

時又有一妓,名楊柳,係是黃鶯之妹,亦稱絕色。怎見得絕色?隻見:身服著一領紅衲襖,腳穿著一雙紅繡鞋。香羅帶挽著身子兒窄,金錢花插著鬢雲兒歪。雲鬢兒光光乍,勝人的打扮;金蓮兒步步嬌,動人的情懷。宛轉的歌聲,黃鶯兒睍睆,婆姿的舞態,粉蝶兒徘徊。他接的是倘秀才,人兒俏俏;我愛的此虞美人,我的乖乖。隻見這個楊柳,美豐姿,且好吟詠。一見了純陽子題的詩句,就十分憐愛,乃問著純陽子,說道:“秀才,我姐姐既不接你,如不棄,隻在我這裏歇罷。”純陽子說道:“如此卻好。”乃進於楊柳房中。楊柳待之以茶。茶畢,叫鴇兒買肴饌整東道。純陽子道:“你廣陵院的舊規矩,客初來時節,皆要甚麼樣物相饋?”於是取過了黃金一錠,付與楊柳。楊柳道:“此過於太厚,不敢受。”純陽子道:“受下無妨。”不移時,隻見鴇兒整有酒筵來。純陽子與著楊柳對斟對酌,飲得個酪酊沉醉。楊柳扶著純陽子就寢,純陽子鼾鼾而睡,直到天亮,並不曾與楊柳交合半次夜又寢,楊柳有求合的意思,純陽子隻是鼾睡。第三夜又寢,楊柳有求合的意思,純陽子隻是鼾睡。此正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直至四夜,楊柳逼純陽子交合。純陽道:“吾雖秀才,雅慕仙術。吾今坎離配合身中,夫婦內交,聖胎已結,嬰孩將生,豈複戀外色乎?內交之樂,過於外交之樂遠矣。”竟不與之合,你說這個純陽子當初宿白牡丹,恁般風情,而今怎恁般老實?蓋他的丹田至寶曾被白牡丹奪去,養陽九年,才得如舊。前番已誤,豈可再誤!

楊柳問道:“秀才,你先間說著內交之樂,這卻是神仙麼?”純陽子道:“差不多。”既而問著楊柳:“仙家好麼?娼家好麼?”楊柳道:“仙家固好,我娼家吟風弄月,握雨撩雲。錦帳重遮,睡到五更猶是夜;洞房深鎖,雪深三尺不知寒,似也好快活一般。”此時,純陽子正要度著楊柳,隻因這幾句言語,暗想道:“此女子凡心正盛,業債未償,怎度得他去?隻是他意思殷勤,莫若把一粒卻老丹與他,使他多壽也罷。”於是取丹一顆,付與楊柳食之。

楊柳因純陽子有聖胎之言,如說他是秀才,怎的又說著神仙話兒?如說是個神仙,又怎的花街上戲耍?心下疑惑,乃與一個知趣的孤老,姓蕭名九成者,是個大學生,就與他說了一番,如此如此。九成道:“此必是異人!”次日敬來訪之。純陽子知其來,潛入帳後不出。良久尋之,已不見,惟壁上有詩一首。

詩曰:

一吸鸞笙裂太清,綠衣童子步虛聲。

玉樓喚醒千年夢,碧桃枝上金難鳴。

未寫著:“昌虛中書。”又蕭生玩黃鶯處,詩亦寫著:“昌虛中書。”始悟“昌”字虛中乃“呂”字也。此豈非呂先生乎?時楊柳大悔恨,黃駕聞得此事,亦悔恨無及。楊柳與黃鶯共庚,不數歲,黃鶯老而楊柳尚少,及黃鶯死,而楊柳精神益旺。此蓋服其卻老丹而致,此不在話下。

卻說純陽子複遊杭州天竺寺,聞得有一僧法珍,坐禪一十二年,頗有戒行。一日扮作個雲遊,至其寺,遂造禪堂。隻見禪堂中有春夏秋冬四律詩句。其春景詩雲:

煙暖喬林啼鳥遠,日高方丈落花深。

積香廚內新茶熟,輕泛鬆花滿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