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馮二妮拚命地跑著,眼瞅就要到二號帳篷跟前了,倉皇地回頭一看,方春在她身後喊著、追著,她剛想衝進帳篷,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要是跑進帳篷裏,他可能會跟進來,就是不跟進來,明天,甚至以後還會糾纏自己。對,不是聽說往東走不遠有幾戶人家嗎?到那裏找戶老鄉家躲一躲,明天起早就奔火車站,偷偷回山東老家,不在這裏了,這些開荒的也太野蠻了,還是複轉官兵呢……對了,兜裏還有臨出發前娘給的三十多塊錢,買火車票不夠就不夠,坐一段兒算一段兒,錢沒了時,和車站說一說,讓坐就坐,不讓坐就拉倒,一進關裏就好辦了,幹脆就邊要飯吃邊往回走……哼,還是副場長呢,還是轉業軍人呢,太野蠻了,真是豈有此理……

她貓腰從帳篷後邊繞開,從帳篷角偷偷往回一瞧,方春還在那裏站著,斷定正在撒眸自己進了哪個帳篷,這一閃念的斷定更堅定了逃開這地方的想法了,她貓腰跑過第三幢、第四幢、第五幢……一直跑上了一條拖拉機、汽車軋出的荒原大道。

北大荒的夜,淒清而幽深。

她跑得累了,回頭瞧瞧沒人追來,停下來喘口氣要歇息一下,四處一撒眸,這才覺得北大荒的夜這麼可怕。迷蒙的月光下,遠山、近野、天空都顯得幽深、朦朧、迷幻,白日看到的遠處山巒,變得黑魆魆、陰沉沉,像怪獸張開的大口。突然,一聲野獸慘叫傳來,不是麅子喪命在老虎撲咬中,就是山兔喪生在狼那凶惡的利齒下了。慘叫暫短幾聲就停止了,像是給這茫茫月夜蒙上了一層恐怖的夜紗。她驚慌地一哆嗦,雙手緊抱著自己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蹲到了地上,心刹那間收縮得很緊很緊,像被一個小網罩攏了一下,呼吸也不均勻了,越瞧越可怕。她偷偷環視四周,神經質地覺得,那草棵子、荒甸的小樹林裏,遠處黑魃魃的山林裏好像到處都藏著野獸,到處都是野獸……

她哪裏知道,別說夜晚,就是白天,一個人在荒野上走也頭皮發麻,膽戰心驚,危險著呢!

她鎮靜一下站起來,瞧瞧身後,分場那邊黑糊糊的馬架子一個挨著一個,隻有那十幢帳篷的小窗口上燈光閃亮,前麵幾戶人家的小村莊裏傳來了一聲狗叫。在山東老家時聽到狗叫也怕,在今天這北大荒的夜裏聽來倒有種親切感了。大概是稍遠一點兒的緣故吧,那幾幢黑糊糊的土坯房的黑影兒比馬架子大不了多少,十來戶人家,隻有兩三家的窗戶上撲閃著微弱的燈光,就像螢火蟲一樣,比不上帳篷裏閃出的燈光明亮,一看,就知道那是小小的油燈。那不是汽油、柴油,也不是點燈用的火油,而是野豬油。她一打量,自己差不多正處在分場與這八家子小村落的中間,慌亂中猶豫了一下,決定奔小村莊去。

沒有野獸嚎叫,風在荒原上、在樹葉上拂出了呼啦啦的聲音。在這靜靜的夜裏,就像海邊上的大風掀起的波濤聲一樣響,一樣震耳。

馮二妮強打精神,撒開腿朝八家子跑去,很快跑得累了,喘粗氣了,漸漸放緩了腳步。一側臉,忽見從右側的一片小樺樹林裏躥出來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她又驚又喜,莫不是方副場長一道攆來了?真是他就好了,她真後悔不該跑出分場。隨著這一閃念停住步定睛細一看,糟了,不是人,原來是一隻在電影和畫報上看到的那種黑瞎子!

這黑瞎子平時走起路來同一側前後兩腿同時動作,要獵獲什麼追到跟前時,就忽地站立起來急步向前衝,它快到馮二妮跟前時,忽地直立起猛地撲了過來。

馮二妮隻覺得天昏地暗,“啊呀”慘叫一聲,像攤爛泥一樣雙手顫抖著趴到了草地上,“救命呀--救命啊”地哭喊起來。

看來,這黑瞎子是個捕獲獵物的老手,它用帶刺的舌頭舔了一下馮二妮的後腦勺,讓頭發刺了一下,緊接著用前爪子抓住褲腰,哧啦一聲拽下了褲子,伸出帶刺的舌頭,在馮二妮的屁股上舔刮一下,隨著厚厚一層皮肉進了黑瞎子肚裏,馮二妮發出了撕人心肺的慘叫後,在疼痛驚嚇中昏了過去。

轟隆隆,轟隆隆……

夜裏,黑瞎子的耳朵非常靈敏,它伸出帶刺的舌頭,正要在馮二妮的屁股上再舔第二口時,突然聽見由遠而近傳來了響聲,立起來,豎起耳朵觀察時,兩束明亮的光柱直射而來,光柱越來越亮,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響,黑瞎子見這響物直衝它而來,一聲嚎叫劃破夜空,站立起來要去迎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