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起床,就在打水、洗漱、人廁的工夫,分場區內嘁嘁喳喳議論成了一個團兒,有的這麼說,有的那麼說……不管哪種說法,昨晚王俊俊和高大喜間發生的事情,還有方春和馮二妮間發生的事情,沒有一個貼譜兒的,有的長了翅膀,有的長了腿,飛得沒了一點兒原有的影像,跑得沒了原有的一點兒模樣。奇說怪論,沸沸揚揚,什麼高大喜對王俊俊施歹心了,方春想要馮二妮未成,逼迫逃跑讓熊瞎子舔了屁股了。男子漢們的心亂了,姑娘們的心散了。
通訊員要來了洗漱水,賈述生不刷牙,不洗臉,倒背著手在馬架子裏急得團團轉,雖難說是真是假,無風不起浪呀。正要派通訊員去找薑苗苗,薑苗苗心急火燎地走了進來。賈述生想說,卻不知從哪兒說起好。不用說,這輿論也肯定到了高大喜和方春的耳朵裏了,還有薑苗苗,肯定也在上火,壓住不問隨它去?不行。批評?又不能簡單化。前天晚上,薑苗苗和方春也到自己馬架子裏來了,對他們要進行的做法已經向自己透露,還詢問自己是否有未婚妻,幸虧自己山東老家有個馬春霞扯著,一下子推辭了他倆。當時,除惦記著馬春霞的事兒,還高興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女青年,六分場有活力了!對他倆的來意,並沒怎麼在意。不然,要是自己一疏忽,腦袋不清醒,也給領一個進來,弄個尷尬結局,再和他倆的故事扭纏在一起,那可就更糟糕了。自己是這裏的黨委書記,是書記啊!幸好自己沒裹進去,倒還有個解扣的餘地。他轉過身來,剛要開口,高大喜、方春先後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他倆是被輿論驅趕到這裏來的。
“薑苗苗,大喜,方春--”賈述生盡管心亂如麻,口氣還是很平靜,問道,“我一早起來,就聽到了種種議論,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賈書記,你批評我,這事都怪我不冷靜,一聽說組織上清一色派來些大姑娘,內含意圖我明白,因為是我親自向吳場長反映的。吳場長向老部長反映我也知道,不用說,是為我們這些男子漢談戀愛創造條件,讓大家在這裏安家落戶建設北大荒的。這個意圖在腦海裏太濃了,也就忽視了戀愛自由,又操之過急了,我作為一個場長,應該負主要責任。請你批評我吧,如果你覺得把這裏大家的思想情緒搞亂了,可以向場部提出,讓組織上把我調走,如果能穩定大家的情緒,我甘願受處分……”高大喜一番發自內心的獨白後,帶著自悔煩躁的心情講述了昨天晚上薑苗苗領王俊俊進自己馬架子後發生的一切。
“就這樣?”賈述生問。
高大喜抿抿嘴,萬般後悔的樣子回答:“沒有一點虛假和隱瞞,我可以向組織保證!”
薑苗苗說:“賈書記,要是這樣也沒問題呀!那個王俊俊何必這麼大驚小怪!”
賈述生接著問方春:“方場長,你呢?”方春掩蓋了一些內心的東西,講了事情前後的過程,特別強調了馮二妮因後腿被小椅子絆倒,自己俯身是去扶她,萬萬沒有一點兒歪心。
“賈書記,”薑苗苗說,“你細品品,這也沒啥呀!要說有問題,就出在我身上,我對這事兒操之過急,從時間上不該在姑娘們來北大荒的第一個夜晚就操持這種事情,再就是沒有把事情和王俊俊、馮二妮說透,當時,我有我的想法……”
方春想起這事情的起因是自己鼓搗出來的,沒想到惹出這麼多麻煩,頭一側,回避著賈述生說:“賈書記,這事你批評我吧,我太沒有男子漢的氣質了……”
“怎麼叫沒有男子漢的氣質呢?我不同意!”薑菌苗反倒情緒激動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今是新中國了,不是舊社會,戀愛自由,看中一個姑娘敢表露、敢追求,在我們女性的眼裏,這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呢。難道你們這些轉業官兵,這些新時代男子漢還能像過去那樣,靠媒人扯線,靠父母包辦,靠蒙上紅蓋頭給你們送進洞房嗎?那才不是地地道道的男子漢呢!新時代的女性就喜歡這樣的,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嘛!”
聽了剛才的情況,賈述生的心裏平靜了許多。這番話,也算說到了他的心裏,他就這麼認為,就這麼做過。去朝鮮戰場前看中了馬春霞,隻是時間沒安排好,委托婦聯副主任魏曉蘭傳送信物,回國後又主動寫了幾封信,如石沉大海。其實,姑娘們如果不同意,就用這種默默回絕的辦法也好,何必鬧得這般沸沸揚揚?看來這個問題還真得處理好,來了這麼多女青年,麵對這麼多光棍漢子,這是開發建設中的一個重要課題,還真得好好研究研究,施行正麵引導。
薑苗苗這麼一說,高大喜和方春的臉上仿佛有了一點兒光彩,從昨夜到現在,他們心裏一直翻江倒海,整整一夜沒睡覺。
“唉--”賈述生心裏有了底兒,輕輕歎口氣說,“關鍵是山東來的這些姑娘多數來自縣城和農村,她們又年輕,不少都是剛剛走出校門,純潔、單純,沒有社會生活閱曆。而我們這些男子漢呢,不少是從城市機關報名參軍,不少不但有社會經驗,還有工作經驗,二隊那些在反右中犯了錯誤的更是這樣。轉業官兵們呢,經過了一場一場戰火的洗禮……所以說,前後來的這支隊伍,無論從社會閱曆上、從年齡上都有差距,需要一個磨合的階段。”他停停說,“這件事情,要說責任,我應該負主要的。薑副場長的用意,當時我也有察覺,隻是欠周密的考慮。我們來開發北大荒固然重要,是我們首要的任務,可是對這些年齡偏大的男子漢來說,麵對著這批新來的姑娘,如何處理好戀愛問題顯然也至關重要,這件事不處理好,就要影響開發建設北大荒。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壞事,也是好事,這就給我們以後的工作提供了活生生的教訓。我看這樣,男子漢們那邊的思想工作由我來負責,支邊女青年這邊的思想工作就由薑苗苗副場長來做。為了清理混亂思想,就要把這項工作安排在重要位置上,怎麼樣?”
薑苗苗回答:“賈書記,我提幾點建議,一是開個大會澄清事實。鑒於目前支邊青年對昨晚發生的事情不明真相,以訛傳訛導致思想混亂,我們共產黨人不是講襟懷坦蕩嘛,就來個原原本本地介紹事情發生的全過程,還事情的本來麵目;二是要求當事人都參加,因為事實真相確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但王俊俊參加,把馮二妮從一隊席皮住的馬架子裏接回來,讓她堅持一下,坐著也罷,站著也罷,認可事情的原委;三是我要以個人的理解、體驗,引導女青年們樹立正確的戀愛觀,正確對待別人的追求。特別是今後,姑娘們受到追求、接受追求或拒絕追求的事情會屢屢發生,應該怎樣對待。總之,我是想讓我們這些身處北大荒的人們中間充滿著理解、體貼和關心……”
“好!”賈述生問,“薑場長,你有把握講好這個課題?”薑苗苗利落地回答:“有!”賈述生瞧著自信的薑苗苗說:“為了清理思想混亂,早飯後集訓的第一個內容就進行這一項!”
集訓集合的哨聲響了。
集訓大廳是一個長方形的脊頂棚廈,脊蓋有苫草,四麵沒有任何遮擋。這個大棚廈能裝二百人,避雨不擋風,棚廈內有許多排用四根拳頭粗細的樹棍排列釘成的長條坐凳。女青年們踏著哨聲,很快就集中到了這個棚廈裏。
馮二妮被接了出來,坐在前排靠邊的凳子上,隻能坐實半個屁股,手拄著一根木棍,用來平衡身體。
姑娘們集中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得更厲害了。有人把各種傳說中最有棱角的都集中在一起,用一個線索串起來,簡直成了一個最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薑苗苗一反常態地嚴肅起來,張羅著讓大家按臨時班組坐好。她一會兒白眼,一會兒冷眼,一會兒又用斜眼,反正哪裏嘁嘁喳喳得厲害,哪裏遭的眼色就格外難看。不管姑娘們是什麼眼色,她都不在乎了,在奇異的傳聞裏,她也是個不光彩的角色!是一個背叛姑娘、惹姑娘們瞧不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