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苗苗問:“老王,日本鬼子對勞工又打又罵吧?”
“打罵是家常飯,隨便用刺刀挑人也是常有的事兒!”王繼善說。
“老王,”高大喜問,“這日本鬼子抓這麼多人就是為開荒?”
“聽我說。那年,我們剛被抓來的時候,是先開荒種地夠這些人填肚子,過了兩年,就由一萬人一下子集中到了兩萬多人……”他說著指指小山包說,“就是在這座元寶山的東麵,強迫勞工修吉祥河輸水工程和水庫,準備建造一個總麵積是五百萬畝的大型灌區。”
賈述生問:“日本鬼子修建灌區,要種水稻吧?”
“是的。”王繼善說著掐滅卷煙,從炕頭箱子裏拿出一張顏色已經變黃的圖紙,把小炕桌上的茶壺、茶杯和紙煙拿走,把圖紙攤開在上麵,大家圍攏過來,他邊指著邊說:“這就是剛才我說的小元寶山,這條藍色的線是吉祥河,這是引灌的渠首,在這裏修了一個八孔進水閘,你們再往這邊看……”他把手指一下子劃到渠首的下中部說,“這就是小鬼子當年計劃的吉祥蓄水工程……”他說著又把手指移回渠首說,“計劃從這裏開始,修建總幹渠八十五公裏,還有幹渠四條,支渠二十五條,排水河三條,構造物八十座……”
高大喜急不可待地問:“修建成了嗎?那些東西還都有嗎?”
“修建了個囫圇半片,剛有個主框架,日本鬼子就戰敗投降了。”王繼善說,“那日本鬼子開拓團團長真可惡,臨逃跑時安排兩個鬼子指派我和十多個民工去炸八孔橋。我們十多個民工偷偷嘀咕,瞧準機會,五六個人包一個,把兩個日本鬼子捅死了……”
“老王,好樣的!”高大喜聽到這裏,激動地一拍王繼善的肩膀頭問,“這麼說,渠道還在?”
王繼善點點頭:“總幹渠和支渠都被荒蒿野草和灌木埋上了,開出的地也和荒甸子一樣了!”
賈述生點點頭:“對,我想起來了,我們要開進六分場的時候,吳場長曾指著北大荒開荒布局圖,給我們說過這個地方,飛機航測和農墾部勘探隊也勘察過這個地方。這塊地方屬於我們六分場的場界內,說是因為那片地方渠多,構造物不少,不易於拖拉機大片大片開荒作業,計劃最後開發那裏。據吳場長介紹,大約離這裏七八裏地,老王,對吧?”
王繼善點點頭:“對對對,有七八裏路。”
“賈書記,”高大喜急不可待的樣子,“咱們能不能看看去?不管怎麼的,就是再荒,也算是撂荒地,好開呀!要是創開荒紀錄‘放衛星’,比這裏要容易得多呀!”
王繼善見賈述生等都很有興致,說:“你們是開車來的,去那裏倒是沒有多少路。咱們這八家子村的老百姓常結夥兒去那兒的吉祥河打魚,踏出了一條毛毛道,從這兒到那兒,都是硬甸子,當年日本鬼子統治時跑過車……”
方春在旁邊鼓動:“賈書記,走,咱們就去看看!”
賈述生一揮手,大家走出王繼善的家,上了車。按著王繼善的指點,解放牌汽車搖搖晃晃地朝渠首駛去。
偏西的太陽已不那麼炙熱烤人了,陽光照耀著茫茫的荒野,草浪起伏著滾動,就像大海的波濤,一浪一浪推向遙遠的天邊。這汽車驚得一群群、一對對野雞和野鴨,呼啦啦飛起又呼啦啦落下。賈述生放眼望去,這才體會出王繼善等八戶人家為什麼要在這小山包旁安家落戶:小元寶山不大,藏不住大野獸,山上有樹,可以用來蓋房子、夾柵子。汽車路過山邊時發現,小山裏有八股牛、馬糞包、芍藥等中草藥,就像八家子一個天然的中藥庫。還有這會唱歌的彎彎的小河,碧波粼粼,清澈見底,可以飲用、洗澡、洗衣服……
高大喜向王繼善靠靠,問:“老王,那些讓開拓團抓來的老百姓,後來都走了嗎?”
“差不多吧!”王繼善回答,“故土難離,多數都是從遼寧、吉林被抓來的,不少都有老婆有孩子,這北大荒這麼荒涼不說,冬天冷得要命,能跑的都跑了。也有在縣城裏落戶的,也有跑回老家的,我們那八戶,都是殺兩個日本鬼子的。當時想,日本鬼子說不定到老家找我們,怎麼也不會在這荒野搜找。”
“有智慧!有智慧!”高大喜隨著車的搖晃,像抓又像拍了王繼善的肩頭一下,“你要是跟我們在朝鮮戰場上打美國鬼子,準保也是個好樣的!”
王繼善一回頭,兩人目光碰在一起,會心地笑了。
他們站在渠首的八孔橋上四處望著,果然如王繼善所說,根本見不到當年所開荒地的模樣了,十年左右的撂荒地已經和荒原沒什麼兩樣,那土地經過耕耘耙耮,長出的野草、野蒿更高更密,柳茅叢更濃更大,就使這裏顯得更荒涼了。
賈述生瞧著湧向天邊的荒原自言自語地說:“怪不得日本鬼子選擇這個地方開渠引灌,一望無際,平平坦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