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3)

這裏的路,隻不過是在草甸上軋出的車轍印,不像鄉間的土路那樣,一下雨就泥濘不堪,這裏草根密織,莖葉繁茂,雨照樣下,水照樣流,車也照樣在這綠草上飛。

高大喜說出了賈述生的心裏話。當初,賈述生真想乘車前往,激動之餘,他又覺得不能去:雨雖然小了,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馬架子、地窨子和帳篷都已安全躲過暴雨,還要到炊事班看一看,那裏邊積水怎麼樣?做飯有幹柴沒有?他帶領高大喜、薑苗苗、方春等到那裏一看,放心了。熱騰騰、香噴噴的饅頭剛剛出屜,野豬肉燉蘑菇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每人足足可以分到一大碗。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分場給炊事班專門配了一個狩獵組,八家子的王繼善還給他們配了一個老鄉,指導這個小組的狩獵行動,每天都能獵到野豬、麅子、山兔、野雞、野鴨、馬鹿;光從野甸子裏撿的那野鴨蛋、野雞蛋,就已經醃了滿滿一大水泥池子了,準備冬天食用;幹魚坯子也曬了一串又一串。人們說的那“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裏”,真是一點兒也不懸乎,有些水泡子裏魚多得不得了,用水舀子舀水都能帶進小魚,迷路的麅崽子,常常在馬架子門口成了獵物……

當初安營紮寨時,不少人擔心吃肉吃菜怎麼辦,眼前競成了一件最省心的事情,有點兒從縣城買來的菜,和從地裏產的少量菜搭配著,副食比主食還要豐盛,還要受大家歡迎。

賈述生回到自己馬架子裏發現,水雖然隻沒過了腳脖子,但水淋淋的床鋪上卻殘留著草葉、蒿杆兒,說明自己指揮大家排水時,水正從自己的床鋪上流過。他急忙把被褥擰幹晾搭在桌子上,又要通一隊、二隊的電話,詳細詢問了那裏的雨情。從報告裏得知,兩個隊的情況和這裏基本相似,隊長們組織得都不錯,心才算是基本塌實了。

他來回踱著步。心裏算著汛後恢複生產安排,又惦念著去接人的事。張愛寶和孫振鵬倒是詳細彙報了抗汛情況,但他心裏還是惦著應該和分場其他領導一起去一隊和二隊看看,就是做不了什麼,也算是關心和慰問,給同誌們一些溫暖。他甚至後悔起來,剛才雨急時,怎麼不給領導們分分工,到兩個隊看看去呢?想到這裏,他給高大喜掛了電話,解放牌大卡車很快駛到馬架子門前,班子成員一行四人登上車,先奔一隊而去。

賈述生從二隊返回來,一推馬架子門,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地說,“噢--怎麼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呢?!”魏曉蘭頭一歪嗔笑著說,“我料到了,我們當年的團縣委書記一聽說有姑娘來找你,你準以為是馬春霞,對吧?”賈述生苦笑道:“你來是為--”他瞧著魏曉蘭,競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

“你問的是為什麼我一個人大老遠趕來呀?”魏曉蘭坦坦然然地說,“一是為了響應黨中央的號召,來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二是呢,二是來找你的!”

賈述生一皺眉頭,沒等說什麼,魏曉蘭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黨中央號召青年,特別是女青年要積極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咱山東刮起了女青年支邊小風暴,一下子有六萬多人報名要求來北大荒。咱老家各地送支邊青年來北大荒那天,好熱鬧呀,敲鑼打鼓,鳴放鞭炮。我本來都報名了,可以和大隊人馬一起來,可是--”

賈述生見她遲疑不說,問:“可是什麼呢?後悔了?後來又想通了,下決心後攆來了?”

“不,不對,不對,”魏曉蘭連連搖頭,神色詭秘地說,“家裏給我介紹的那個對象纏著我,聽說我要來,尋死上吊,還要跳井,鬧得不亦樂乎,好不容易才擺脫開。我先從縣裏坐市郊車到濟南,從濟南又換車到沈陽,從沈陽換車到哈爾濱,又換上車才來到這裏,連換車等車,整整三天四夜。”她說著把戶口遷移證、糧食關係等遞給賈述生說,“總場的領導說,先交給分場領導,按著程序上報,因為我是和那二百名姐妹們一起報的名。別提了,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在這裏!”

“打聽我?”賈述生問。

“是啊,讓我多說幾句吧!”魏曉蘭侃侃而談,“你肯定會清楚地記得,你參加抗美援朝要啟程的那天,縣裏敲鑼打鼓歡送你們,我一直想多和你說幾句話,你卻心不在焉地東瞧瞧西望望。我問你找誰,眼瞧啟程的時間到了,你才不得不開口,問我看見縣團委的馬春霞了沒有。我說,她突然接到通知,去省裏參加一個緊急會議去了,你才把一個包裹著的小手帕交給我,讓我轉交馬春霞。我一看就知道是定情物,心裏也同時咯噔一下子,因為我一直在悄悄地愛著你。萬萬沒想到,我給你準備的定情物還沒來得及掏出來給你遞上,你卻把你的愛心送給了馬春霞……”她見賈述生的目光一直盯著她,一側臉,故意揉揉眼睛,掩蓋著內心的惆悵,接著說,“我回家趴在炕上一頓大哭以後,實在沒有勇氣去替你給馬春霞遞定情物,就委托給了我的弟弟,這話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