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3)

賈述生親自到縣城火車站,接來了席皮的媽媽。席媽媽聲音嘶啞,早已哭成了淚人。她被賈述生和薑苗苗扶著下了汽車,一進橋頭的靈棚,就趴在席皮身上大哭起來:“皮兒呀,你為……什……麼扔下我們……一個人……走啦……媽媽還盼著你春節結婚,明年把媳婦領回……家呢,皮兒呀……連媳婦都沒娶上,就這……麼走了……我的皮兒……呀……”

這聲音撕肝裂肺般震撼著茫茫的荒原。趕來看望或準備勸慰席媽媽的人,誰也插不上話,她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就是一味地號啕大哭。旁邊的人都在跟著掉淚。

席媽媽哽咽兩聲,又大哭起來:“老天爺呀,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咋不睜睜眼……連媳婦都沒娶就……咋就讓他走了……呀……”

馮二妮把自己的白被襯撕了一長條係在腰上,“撲通”一聲跪在了席媽媽麵前,抱著她的一隻胳膊哭著說:“媽媽,我就是你的兒媳婦,是,永遠都是啊……”

王俊俊腰係白布帶抱住席媽媽的另一隻胳膊,抽泣著說:“席媽媽,我也是你的兒媳婦,是……我也……是……”

薑苗苗腰係白腰帶跪下了:“席媽媽,我也是你的兒媳婦……”

黃瑛腰係白布帶跪下了:“席媽媽,我也是你的兒媳婦!”

秦小琦腰係白布帶跪下了,荒妹跪下了,馬春霞跪下了……很快來了一百多名腰係白帶的姑娘都跪了下來,她們跪滿了靈棚的地,又在棚外跪出去了一大片,你哭喊著,我哭喊著,她哭喊著,她們都在哭喊著表示:“席媽媽,我是你的兒媳婦,真的呀,你不用傷心……”

賈述生跪下了:“席媽媽,席皮走了,我就是你的親兒子!”

高大喜、李開夫、張愛寶、孫振鵬、周德富等都跪下了,也在哭喊著:“席媽媽,我是你的兒子……”

月色昏昏,浮雲淡淡,涼風像張著貪婪的大口,吸幹了每片葉每棵草裏的綠色,使它們變得萎縮而枯黃起來。茫茫的北大荒啊,一片片青蒼蒼,一片片黃茫茫,惟有那被開墾的土地,像一片連綴在一起的黑石那樣漆黑發亮,它們像是在向江河山川和天空宣告著荒野的死亡,宣告著這黑色生命的誕生。

席媽媽受感動了,擦擦眼淚說:“孩子們,好好好,席皮走了,你們都是我的兒子!姑娘們,你們都是我的兒媳婦!我接到的電報上,並沒有說我皮兒走了,快到咱這地方的時候,去接我的賈書記和薑副場長才告訴我……”她抹抹眼淚急忙說,“快,你們快都給我站起來吧!”待大家都站起來後,她說,“不是我老婆子沒完沒了哭個沒完,我確確實實是受不了哇!當時一聽說,我腦子就像叫雷轟炸了一下子一樣,嗡嗡嗡什麼都聽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了,天昏地轉。我老婆子不是不通情理,讓我哭哭,心裏才能好受一些,席皮一個人走了,有你們這麼多兒子、媳婦,我還怕啥!”

賈述生眼圈濕潤著說:“席媽媽,你老這樣想就對了,你相信我們,會像你的親兒子那樣伺候你!”

“信,我相信。”席媽媽擦著眼淚努力止住抽泣,走出靈棚說,“我兒皮子連給我寫了好幾封信,說北大荒如何如何好,估計就是冷點兒,一個勁兒地誇這裏的領導怎麼怎麼好,還說國家撥了一批又一批款,正在蓋新房……”她牽起馮二妮的手說,“說的最多的還是二妮多好多好,還說已經和二妮商量好了,等你倆一結婚,明年就把我老兩口接來……”

馮二妮說:“媽媽,席皮幾次和我說過,我都同意。你老人家隻要同意,這個計劃還照常進行,等分場蓋好了磚瓦家屬房,請求分場分給一戶,把你們二老接來。我上班,你們在家裏養豬、養鵝;老了,我伺候你們……”

“沒問題!”賈述生瞧瞧馮二妮,感動了,心裏充滿了無限感慨,多好的青年人啊!一轉臉握著席媽媽的手說:“席媽媽,沒問題,今年時間緊,蓋的全是集體大宿舍和供新婚夫妻住的小鴛鴦房,明年秋天就要蓋新的磚瓦家屬房,隻要你老人家肯來,蓋房子時就帶你一戶,走了一個席皮,還有這麼多兒子,這麼多媳婦,你老了,都能伺候你!”他的話音一落,所有的人都向他們靠攏了過來,像是要來搶這位老媽媽似的,同時,還響起了嘈嘈雜雜的許諾聲。這個說,席媽媽,沒問題。那個說,席媽媽,你老放心吧。席媽媽感動地東瞧瞧點頭,西瞧瞧點頭,悲切和溫暖交織在一起,她有了能支撐著站穩的力量了。想說什麼,直嘎巴嘴,半天才說:“孩子們,剛才,我趴在皮兒的靈床上還尋思,向領導提出來,怎麼把我皮兒的屍體運回山東老家安葬呢!這回不用了,就把他安葬在北大荒,這樣,我也就鐵心了,不用等明年秋天,明年春天,清明節上墳燒紙前,我就和老頭子搬過來,有個窩兒住著就行。我兒子留在了北大荒,我和老頭子也跟來,還有個十八歲的姑娘,我回去問問她,願意在北大荒找婆家也跟來。我來了不能幹別的,給大家洗衣做飯,老頭子給大家望門打更,養豬喂雞,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