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原來這個女人一直知道的……隻因愛得太深而無法脫身……愛得越深,傷得越重,一個小小的細節足以燃起燎原之火。
“少爺,我早說過,對芙蓉,您不可太放心。”老先生一臉沉重地提醒。
雲屹的臉色猛然一凝,似乎被觸動了,“芙蓉、芙蓉……為什麼要是芙蓉啊!”
“你不相信我?”芙蓉目不轉睛地望著雲屹,心底隱隱的愧疚和著憤恨慢慢湧出,縱使是我虧欠你的,你也要相信我啊,“別人可以不相信我,沒想到連你、連你也這樣!”芙蓉閉目而笑,潸然淚下,“你怎麼就肯定是這藥動了手腳?!”
雲屹低著頭,輕輕歎息,“隻因你是芙蓉……”
芙蓉——芙蓉——
聲音在她的心底慢慢擴大,隻因你是芙蓉——
她的臉上隱忍著痛苦,為什麼會是這樣?她走到桌前,端起雲陵喝剩的半碗冷藥湯,一氣而下,拂袖而去。
落木蕭蕭,在這個本該生命循環的季節卻充滿了蕭殺的氣息,這些失去生命依然還在綠著的葉,紛飛如蝶舞,哀婉纏綿。
芙蓉靠著一棵樹,垂頭哭泣。
“芙蓉——芙蓉——你在哪裏——”傳來雲屹焦急的聲音。
芙蓉聽見腳踩落葉的輕微聲響在向她靠近,抬起頭,看到雲屹一臉的疼痛與憐憫。
“你走吧,我再也不需要你了。”芙蓉說話間眼中又溢滿了淚水。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雲屹蹲下身,試圖抓住她的手,她使勁甩開他,把臉別到一邊。
“芙蓉——蓉兒——”
她記得娘也曾這麼溫柔地喚著她,她心裏靜了下來,不再掙紮,任雲屹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如璞玉般涼。
輕輕靠近雲屹的懷裏,那麼安靜那麼輕柔,聽著那有力的心髒跳動的聲音,一聲一聲,甜蜜而痛苦。
肌骨破裂的聲音伴隨著雲屹驚痛地叫聲,一把利劍從雲屹的後背刺出,一劍穿心。芙蓉抓緊劍柄,從雲屹懷中抬起頭,笑得傾國傾城,她從沒這麼美麗過,美得驚心動魄,美得殘酷。
她驚訝於這一刻雲屹眼中湧動著的不是驚異,而是絕望,一種讓她永遠也忘不了的絕望。
“原來,原來你真的是芙蓉、血芙蓉……哈哈……”他猛烈地笑著,狀若癡狂,“我一直再賭,押上我的一切,生命、財富以及……愛情,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既然逃出這禁忌的愛戀,不如就這樣放棄一切,至少不會再心痛,你說對嗎?蓉兒……或許應是……姐姐……”
“姐姐?”芙蓉疑惑地重複著,心驀地收緊,“什麼姐姐?”
雲屹淡淡搖了搖頭,“不知道也會是一種幸福,你注定是我的一個傷口,我在劫難逃。”雲屹臉色蒼白,“我不斷地用欺騙和幻想來麻痹自己,希望這個夢不要醒來,你是一杯毒酒,我卻飲得得心甘情願,仿佛我們前世相欠……”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殺手,”雲屹呼吸急促,他的舌頭越來越僵硬。
“這是我對你唯一一個也是最、最後一個請求,答應我。”
芙蓉攬著雲屹後背,心在顫抖著,尖銳的痛深刻地劃過她木木的心,久違了,心痛的感覺。
“好,我答應你……還有……”芙蓉的心痛到不能自已,最後的時刻,她不再逃避,“我愛你,從看到你第一眼以後。”她的眼角滑落一顆淚珠。
雲屹似是僵住了,黯淡的眸中猛然流轉出燦若星辰的光芒,“這是為我而流的淚嗎?”雲屹吃力地抬手擦掉她的眼淚,“我終於看到你真正的眼淚了,很溫暖,有幸福的感覺……”瞳孔漸漸渙散,雲屹的手垂了下去。
“啊——”芙蓉衝著天空大喊,心中沉沉地壓著一口氣,喘息不得,喘息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恨自己,為什麼她一定要這樣做,為什麼為什麼……有誰能回答她。
雨中穿著月白輕衫向她跑來的清秀男子,眉宇間那麼溫暖的氣息攝人心魄……折下荷葉為她遮雨的男子,笑容明亮,纖塵不染,如玉龍山雪水般純潔……看到她皺眉撫心時一臉焦急的男子……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有了這麼這麼多的記憶,仿佛早已深深刻入生命般,怎麼可能忘記,又怎麼能忘記!
“娘,你錯了,”芙蓉跪倒在地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她,仿佛已無知覺,“你錯了!錯了!”一串串的淚水滑落,融入泥土,悄然無聲。
“唉……宿命……宿命啊!”老先生抖巍巍的聲音傳過來,老先生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少莊主!少莊主啊!!”
老先生顫抖的手捧住了雲屹的臉,“屹兒,屹兒啊……”他哭泣著放下了雲屹,看著芙蓉痛苦的神情,臉上閃過複雜的目光,最後定格在憐憫,“冤冤相報啊,我以為自己可以阻止,但最終還是無能為力,”沒有了怨恨,隻是無奈地歎息著,“你長得真像她,真像。”
恍若一夢
芙蓉的母親筱遠曾是一個豔麗傾城、溫柔嫻雅的女子,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唐門的掌門繼承人,出身高貴,天姿聰慧,她年僅十五歲便獨步武林、聲名遠揚。
看不慣翻雲弄雨、血雨腥風,受不了彈指揮袖甚至僅是笑語間的奪命手法,不想在殺戮與名利中度過一生,她是個溫婉的女子,僅想過普通人的生活。
一個偶然的機會,筱遠遇到了雲楓,似是命中的一個劫,為了相守,筱遠和雲楓放棄了原有的身份地位。然而作為天下第一山莊風陵山莊的老莊主卻決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有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在盡孝與責任間徘徊,最終雲楓還是背棄了筱遠,再刻骨銘心的愛戀仍敵不過親情與世人的眼光,然而筱遠卻是徹徹底底地改變了,像是一朵花,因為散發著甜蜜的香氣而愈加豔麗,隻是目光中留下的僅是狠絕與不顧一切的癡狂。筱遠著手培養芙蓉,作為一個殺人機器來催毀曾使她痛不欲生的一切,她不甘,她要報複,要把曾經受過的傷百倍千倍地還給他,唐門嗜血的潛質在她身上充分地展現出來,沒有愛,那麼就用恨來主宰一切。
芙蓉七歲那年,雲楓應筱遠的要求與她作一個決斷,最終中了七步斷腸,在遣走芙蓉之後,筱遠再無牽掛,自刎身亡。
芙蓉緩步走著,長長的走廊雕梁畫棟,蜿蜿蜒蜒,到了走廊的盡頭,她踏過鵝卵石的小道,漫無目的地走著,六月的梅雨時節已過,七月天,遍地的陽光,每朵花都吸著陽光雨霧,在盡情地綻放每一片花瓣,小草的色澤由嫩綠凝為厚重的深綠,樹木枝繁葉茂,透明澄清的陽光被割裂成斑斑點點,在地上搖晃著,一種巨大的生命生長的氣息在四處蔓延開來,引起芙蓉聽覺的模糊,像她的劍穿透肌骨時發出破裂的聲音,有種不可抵擋的趨勢,芙蓉有些眩暈地停住腳,殺手憑借殺戮而生存,但在眾多平凡而又脆弱的生命麵前,她竟感覺到疲憊和無能為力,抬起頭,一扇半圓形的拱門,其上隸書“芍藥園”。
“芍藥也叫木芙蓉,花朵碩大極其豔麗……”雲屹說這話的時候應在黃昏,重重倦了似的花香襲過,芙蓉看到停留在雲屹眼中的陽光,她茫然地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有,留下一陣陣空當當的風。一直以來留在心中最溫暖的角落,如幻影般消散,恍如一夢。
一切的一切……局中局啊……最後所有的恩怨竟與自己無關,真是可笑,真是可悲……到頭來傷的竟是自己最愛的人……
恍如一夢。
恍如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