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尾花事記(1 / 1)

花木的名字,有寫實的,如“知風草”,是因為一有風它就會輕輕搖動起來,哪怕是很小很小的風,如荷花,那“荷”字原是“合”字,因為它白天開,到了晚上必定要合攏,亦是寫實。而也有讓人莫名其妙的,比如“菊花”,如單單地想一想它為什麼會叫“菊花”,你馬上就會不得要領,又比如“牡丹”,也是讓人想不出是什麼意思,隻是那花好,那名字才跟著也好了起來,牡丹在鄉下的名字又叫“鼠姑”,簡直讓人不知道我們的先人為什麼會這樣叫。而有些花木,比如“十大功勞”,就讓人想它一定會有故事在裏邊,但誰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故事?“仙客來”這種花在中國又叫“兔耳花”,其實是比較寫實,其花瓣是有幾分像兔子的耳朵,而忽然看一本翻譯過來的講植物的書,讓人想不到“仙客來”居然還有一個外國人給它起的名字——“豬的饅頭”,據說歐洲的豬是很愛吃仙客來的根部,仙客來是球形根,是很能長的,豬有時候在地裏找到它,一口一口很香地吃起來,就像一個饑餓的人在那裏大口大口吃饅頭。我把這個名字告訴我的朋友畫家王彤,他聽了很是笑了一會兒。而“仙客來”這個名字據說是周瘦鵑給起的,其傳入中國想必也沒多長時間,查一查宋人的畫,還真見不到這種花。而這名字起得不能讓人說好,仙客是誰?誰是仙客?花是仙客嗎?它原本就長在一個一個的陶盆裏,忽然地開起花來也不能說“來”,道理是它一直就待在那裏原地不動。不知道周瘦鵑先生給此花起名字的時候想到了什麼。與“仙”字有關的花不多,而水仙這個名字卻叫得好,也不用施什麼肥,隻要有水就行。大約是十年前吧,《散文天地》的主編楚楚一連幾年從福州整箱地把彰州水仙給我寄來,我以為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冬天的禮物。水仙的香氣是冷,是冷冷的香,而桂花卻是熱,熱烘烘的。這可能與季節分不開。而晚飯花就讓人覺著有幾分煙火氣,因為它總是與人們的晚飯分不開,人們往往一邊吃晚飯一邊就看到了它,其實它早上也開,也大可以叫作“早飯花”,汪曾祺先生出過一本小說集,深綠的封麵,書名就叫《晚飯花集》。汪先生的另一本隨筆集《蒲橋集》也很好,這兩本書我以為是汪先生所出的書裏邊最好的集子。這兩本書的封麵都被我看爛了,但有時候我還禁不住把它找出來再翻翻,書雖破舊,但看舊書的心情,有新版書無可比擬的好。

今年的歲尾,因為家裏有事,沒有像往年整箱地把水仙買回來,隻好過了一個沒有水仙的年。我以為種水仙,也要像周作人先生建議人們喝綠茶——“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才好,種水仙也要以陶以瓷為好,也不必用刀子既雕且刻做什麼造型,就讓它自自然然地長起來開花最好。今年過年雖然沒有水仙可看也沒有佛手做清供,但朋友送來的蝴蝶蘭和蕙蘭卻開得很好。蝴蝶蘭的名字也是寫實,其花朵很像蝴蝶,而蕙蘭如果不開花光看葉子卻更像是某種水生的草,葉子既寬且大,與蘭花像是很不沾邊。今年歲尾,雖然沒有水仙可看,但去年的佛手還在,因為幹縮,已經很小了,但香氣還在,放在鼻子前,是隔年的藥香,十分的濃厚。據說畫家吳悅石先生藏有明代的幹佛手,真是令人向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