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阮大铖曾寫過一部雜劇,劇名的前兩個字就是“燕子”,但不是“燕子磯”而是《燕子箋》,這部雜劇的文辭真是好,讀之令人口角餘香,真是讓人不能因人而廢文。燕子磯是南京的名勝,麵臨長江日夜不停澹澹流淌的江水,真是閱盡了人間滄桑。沒有查過字典,不知“磯”字之原意是什麼,以燕子磯的地貌特點而推想磯字之原意,可能此字專指小而突起狀似小山樣的地貌。說燕子磯是山,顯然是太小,說它是島,顯然也還是小,既與陸地相連,而又延入長江,比島小,而又遠比礁石大,礁石是海中突起的石頭,而燕子磯是陸地伸到長江裏的一部分,這也許就是“磯”字的原意?
燕子磯上現在還立著一個牌子,上邊寫明要青年人愛惜生命,不要輕生。據說當年有許多青年想不開而從燕子磯上一躍投入那澹澹江水。從牌子那邊繞過去走近那可以迫視下邊江水的危岩,下邊的江水在燕子磯下激起陣陣白浪。凜冽的江風從下邊卷上來,好像有江水的散沫襲人。燕子磯上多短鬆,好像是都很短,也短得好,起碼我覺得是這樣,小小的燕子磯上如果長太多太密太大的長大古鬆,燕子磯反會被掩沒,不如就隻長短鬆的好。
燕子磯曾是血染的,這一帶江水曾因為日寇在這裏殺人而滿江紅遍。當年的浮屍據說幾至把江中航道堵塞,我們現在可以原諒日本人,講中日友好,曆史卻永遠不會抹掉它血腥的記憶。
燕子磯上刻石甚多,詩詞歌賦亦不少,而最精彩好看的一首倒應該是朱元璋的“秤砣詩”,文辭率真幾近市井俚語,氣概卻十分大,詩曰:
燕子磯乃一秤砣,長虹做杆又如何?天邊彎月做鉤掛,秤我江山有幾多!
這詩也隻能是由他來寫,或者是別人寫而硬派給他,在別人是說瘋話,在他,輕輕鬆鬆說出來便是好看,寫得出也當得起!站在刻石前讀這首詩的時候,忽然讓人想起朱的另一首詩:
雞一叫,尾一蹺。雞兩叫,尾兩蹺。三叫喚出太陽來,掃除殘星滿天明!
這兩首詩是不是朱氏所作簡直是無處可以查對,民間傳說總是不停地演義來不停地演義去,把紅演義成綠,再把綠演義成紅。名人的逸聞趣事多是從民間演義而出,但這首詩卻能與朱氏的身份相稱,拍電視劇倒能派上用場。但多多少少有些做買賣的味道在裏邊,以稱斤稱兩而對大好河山未免有些煞風景,雖然暢快,卻仍不如毛澤東的詩句來得暢快:“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複!”從古到今,好像還沒有敢以“屁”字入詩的詩人,一個“屁”字,愧殺多少詩人,又嚇殺多少“小小環球,有幾個蒼蠅碰璧,嗡嗡叫”的蒼蠅。環球尚且小小,蒼蠅何在?我硬是喜歡詩人的毛澤東。
站在燕子磯上,望著那不舍晝夜的滔滔江水,讓人心裏一時有多少感慨!古來多少英雄都被這無情的浪花淘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