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表征、操作與不可通約:不可通約疑難的實踐解決(2 / 3)

如果在宏觀上對其進行描述,可以理解為表征性語言描述與操作性語言描述刻畫的是不同的科學譜係和圖景,其中對科學的操作性語言描述涵蓋著對科學的表征性語言描述。對科學的表征性語言描述僅僅是對科學的操作性語言描述的“多鏈”圖景的某一特定的鏈條―表征鏈,他與物質鏈條、儀器鏈條等共同構成科學實踐的整體。在表征性語言描述展示的科學圖景中,16世紀初的哥白尼革命、19世紀末的達爾文革命、20世紀初的相對論革命和量子力學革命總是用來刻畫科學的關鍵的和快速的表征性轉換階段,這些轉換標誌著理論連續性的中斷:但在操作性語言描述的科學圖景中,與這種理論的中斷同期顯現的又是某種延續和擴展。換言之,把不同維向的要素作為不同的科學圖景的組織要素,刻畫出的將是不同的科學圖景的連續與中斷。這樣,如果不是以知識為核心,而是以技術為核心,18世紀60年代的蒸汽機革命、19世紀60年代的電力革命、當代的新技術革命則成為曆史關注的核心。如果以工廠、生產為核心,18世紀晚期和19世紀早期的工業革命則成為西方曆史的關鍵時期,在這個時期,機器操作在工廠中被奉為神明,與工廠緊密相關的對人類的規訓操作,開始變為社會自身所具有的特性。這種以工廠和生產為核心的對科學與技術的組織圖景,不再把科學的曆史視為一個自我完善的概念化實現領域,將更加豐富且具有多重交叉關係的STS(Science Techno logyand Society)研究領域推向前台。

如果在較為微觀的意義上對其說明,則會發現在周而複始的科學實踐活動中,不僅僅存在著理論和概念的不可通約性,而且存在著儀器的不可通約性和觀察者的偶然性介入導致的不可通約性。在《建構誇克》中,皮克林(Pikering)將基本粒子物理學的曆史分為兩個階段:直至70年代早期一直占據統治地位的“舊物理學”以及而後的“新物理學”。在他看來兩個階段存在著不可通約性。舊理論的研究主要基於加速器實驗室發現的最為常見的現象,新物理學研究則針對相當稀有物理現象。各自的現象領域都通過自身的一套儀器和設備建造起來。在最顯著的層麵上,舊物理學由調整指向固定靶盤的粒子束實驗支撐,與此同時,新物理學則是粒子束碰撞物理學。在固定靶盤實驗堅持進入新物理學的地方,對粒子束的研究興趣已經由重子束(介子,k中介子)轉向輕子束(電子、中子),對重子束的研究恰恰是舊物理學研究的重點所在。更進一步,實驗室的幾何布局和構建也由舊物理學轉向新物理學。對於舊物理學而言,為了采集占據優勢的“軟散射”(soft-scatter-ing)事件,探測器靠近粒子束軸線安置:對於新物理學而言,為了實現探測器的靈敏度的最大化以捕獲稀少的“硬散射”(hard-scatt ering)事件,探測器垂直於粒子束軸線安置。在新物理學的曆史中,“硬散射”靶盤被探測器包圍,它們的輸出信號進入計算機處理層,在進行物理分析之前,計算機完成對“軟散射”事件的過濾。在其中,舊物理學理論經由一套機器操作把自身與世界聯係起來;新物理學則以一套完全不同的機器操作參與對世界的認識和把握。這樣,對世界的表征自然在從舊物理學轉向新物理學過程中發生變化,並且以不可通約的方式發生變化,因為不存在一種中性的機器的、現象的和事實的領域可以使二者同時具有意義。在新物理學中,物理學家們在理解舊物理學是什麼問題上不存在任何困難:對於依舊對舊物理學保持忠誠的物理學家而言,理解新物理學也不存在任何問題。他們隻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這就是問題的全部。這種新舊物理學之間機器及機器操作上的不可通約性,在一定意義上也顯現在夏平(Shapin)和沙佛(Shaffer)所分析的托馬斯?霍布斯與羅伯特?霍布斯的關於實驗科學綱領的爭論中,問題是:什麼樣的對自然的機器、儀器捕獲是構建知識的基礎。在一定意義上,霍布斯和波義耳的位置是不可通約的。

顯然,對於不可通約性產生的疑難,轉向操作性語言描述是一個富有意義和富有成果的替代。取代去思考表征是如何影響我們對於世界的認識和把握以及我們對世界的認識和把握程度,操作性語言描述引導我們去思考表征鏈的機械性終結以及這種終結如何實現轉換。基於這樣的思考,我們就無需判斷不可通約的概念世界之間的真理與謬誤問題,我們就無需懷疑表現為彼此差異的新物理學與舊物理學對世界的幹預和表征具有質的不同。

可以認為:我們有多少種對世界的理解和介入―每一種理解和介入都是事實,理論及本體論的相互作用式穩定,我們就有多少種對世界是“真的”的理解和把握。轉向操作性語言描述,我們得到“一種全新的、關於不可通約性的基本形態”,這種基本形態與明晰的科學的周而複始的操作層麵直接相關。就是說,科學的表征鏈不是終止於“世界本身”,而是終止於對物質力量的特定的捕獲和構建。似乎沒有理由認為,存在著一種特別優越的對世界的機械摹寫―真實無誤地反映世界。恰恰相反,我們很容易設想,對世界認識和把握的不確定性的各種變化,以各種方式通向表征鏈的所有形式。這裏,我們可以瞥視一下不在表征語言範圍內闡述的不可通約性的一種形式,一種在捕獲和構建物質力量中存在的、在表征鏈中終止的不可通約性。於是不可通約不再是單一的科學理論或觀念的不可通約,而是科學實踐的不同世界的不可通約。不可通約可以有多個層麵、多個維度。

三、不可通約性問題的實踐解決

對不可通約性的操作性語言解讀,展示了作為實踐的科學的豐富性。既然科學的表征鏈不是終止於“世界本身”,而是終止於“對物質力量的特定的捕獲和構建”,既然操作性語言描述引導我們去思考表征鏈的機械性終結以及這種終結如何實現轉換,而不是思考表征如何影響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和把握,既然在操作性語言描述中不可通約性可以解釋表征鏈的連續和斷裂從而說明不可通約性可以具有多個層麵、多個維度,那麼,就可以解決表征性語言描述中的不可通約性的疑難(本質上是實在論與反實在論的衝突)。

作為實踐的科學把對科學的表征性語言描述納入到對科學的操作性語言描述來理解,從而突出作為實踐的科學的突現與後人類主義特性,異質性、多樣性聯結的特性以及在規訓中人類力量的客觀化特性。對不可通約性的操作性語言解讀,可以視為理解作為實踐的科學的這些特性的切入點。在對科學的操作性語言描述中,作為從儀器、物質操作中經曆一層層抽象上向產生的經由一層層的抽象,在概念結構與儀器和物質操作中上向的產生出來的、充滿著偶然性的介入、表現為多元性的表征鏈,在表征意義上彙聚著作為實踐的科學的突現(emergence)與後人類主義(post-humanism)特性,異質性(heterog cnoursity)、多樣性聯結(multi-asso ciation)的特性以及在規訓(discip1ine)中人類力量的客觀化特性。在這個意義上,表征意義上的不可通約性存在,正是科學實踐過程中多元、異質性的體現。在對科學的操作性語言描述中,在開放式終結(open-ended)的科學實踐的擴展過程中,異質性要素先是偶然性地進入、隨後構成性地融入、最終突現為一種終結,就是不可通約性產生的一個基礎原因。

傳統意義上的科學,通常在單一文化的意義上拓展,一般用一個或幾個理論、範式、研究綱領、概念網絡、持久單一的某種力量來刻畫科學。科學哲學中的邏輯經驗主義傳統傾向把科學實踐與單獨的科學理論等同起來;庫恩發現了實際的理論擴展中理論之間的實質性斷裂,即發現了範式之間的不可通約性,但是庫恩依舊是用單一的科學理論的不可通約的變換來刻畫科學實踐:隨著時間的變化,單一的科學範式不斷地一個被另一個所取代;拉卡托斯則基於理性的標準,在幾個相互競爭的單一的研究綱領的意義上,對科學史進行理性重建,但他使用的還是單一的理性標準;SSK最具吸引力的討論,關注的也僅僅是概念網絡的曆史擴展過程和單一社會利益的持久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