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巴拉提家的那群羊迫不及待地湧出圈門,“咩咩”地叫著,頭羊眼睜睜地看著牧羊人,似乎再說:“發號施令吧。”隻要巴拉提的一個響鞭,頭羊就明白了該朝向那個方向了。在跟著巴拉提放羊兩天。
它們走在去草地的路上的樣子浩浩蕩蕩,土路上也會塵土飛揚。但很快就會進入草色青青的寧靜的草地,開始一天的羊的生活。
住在大山裏的那些日子,我竟然喜歡上了靜靜地跟在羊的後麵,看羊吃草。
我特別喜歡看羊的眼睛,透明的瞳仁閃爍著可愛和謙和,我以為在全天下所有動物的眼睛裏,唯一不讓人產生戒備的恐怕就是羊的眼睛了。因此,這樣的日子是我過得最愜意最有趣的日子。跟在樣的後麵,靜靜地看著它們將鮮嫩的草葉吃進嘴裏,嘴邊流淌著淡淡的綠色汁液,有時候,我自己的喉結也忍不住跟著動了起來。
我麵前的這隻羊,始終將頭對準一個方向,一直往前吃去。不挑食,不厭食,不管眼前是黃色的,還是青色的草葉,不管是帶刺的,還是光滑的草葉,它們的嘴巴快速的張合中將草咬斷,吃進嘴裏,節奏鮮明地嚼動著。它們吃起草來有一種輕盈和優雅,甚至還對自己麵前的青草有一種特殊的謙卑和感恩。偶爾也會有那麼一隻羊抬起頭來,望著遠方,叫一聲,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吃草。三個小時過去了,我竟然不知不覺跟著羊走了兩公裏。
此時此刻,寧靜的草地上偶爾會有幾隻螞蚱或蜻蜓飛出草叢,在草尖上方劃一道弧線再次落入草叢。而頭羊脖子上的鈴鐺聲,羊蹄踩踏草地枯枝敗葉的沙沙聲,羊的身體穿過草叢或樹洞時,枝幹刮過羊身上的羊毛發出的類似女人梳理長發的那種“簌簌”的聲音交響成了一曲天然的純淨的輕音樂。
也許羊天生就有一種特殊的本能,它們選擇的路線是那麼的準確,並且就那麼執著地吃下去。在仔細觀察中,我發現羊吃草從不浪費。每吃一株草的時候,都是從下往上吃,精巧的小嘴一撩一撩,伸出的舌頭像一束精巧的火焰粘住每隻葉片,吸進嘴裏,牙齒快速咀嚼。隨後再移向上方相鄰的葉片,直到把這株草稈上的葉子吃幹淨,再改吃下一株草葉。
當然,吃飽的羊也會自己娛樂一會。它們當中也許有羊心中想起一件高興的事兒,冷不丁就會在草地上撒幾個歡子;與自己心儀的異性耳鬢廝磨一會,當然會有我聽不懂的甜言蜜語,甚至會歡愛一番;還有好玩的夥伴,它們拉開架勢,繃直兩條後腿,慢慢往前挪動到適當的位置,使用恰當的力度,將額頭碰將過去。他們好像都會非常會把握力度,都是點到為止,就像武林人士的友誼性比武。
但多數時候,羊都是安靜而恬美地在草地上吃草。看羊在草地上吃草,就如同在反芻一段時光的記憶,一茬茬綴滿思緒的草葉被羊吃進嘴裏,然後任憑一把刀子的抵舔,也割不斷那連根的草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