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地一起跳動的鼓聲(1 / 2)

在烏魯木齊,有人問我到伊犁有多遠,我說不遠,也就700公裏吧,坐大巴12個小時就到了。那人呆在那裏,半天不說話。相對來說,伊犁的這種偏遠隻能代表空間和距離,而那種原生態的生活和生存狀態能夠得到傳承和遺留正是基於這種偏遠。就像納格拉鼓敲打出的聲音,在經曆了漫長的時間過後,不但沒有削弱,反而在傳承中得到了發展,鼓聲傳遞的喜慶和歡樂,激情和狂熱,讓人時刻體味到綠洲深處的某種精神生活正在蒸騰和升華。

這種鼓聲為什麼有那麼強烈的震撼力,為什麼能夠吸引人們不辭辛勞,忘卻塵事,來到聚會地點?由於地域的關係,長期生活在這裏的維吾爾人要在忍受孤獨中度過生命的每一天,漫長的時間,勞動的艱辛以及生活的磨難使他們對於音樂藝術產生了一種特別的情感,那一聲聲時而舒緩,時而激越的鼓聲,就像長時間行走在沙漠的人渴望看到綠洲的心情一樣,焦慮在希望中產生,又在希望中得到釋放。在日常生活中,克服痛苦和憂鬱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一種情緒宣泄的方式。有的人選擇了酗酒,有的人選擇了暴力,有的人選擇了出走,還有的人甚至選擇了自殺。而新疆的維吾爾人,卻與納格拉鼓結下了不解之緣,這種公元5世紀,經“絲綢之路”東傳入我國,後來紮根新疆大地的打擊樂器,在不斷延宕的時間中,擔當起了人們情緒喧泄的一種工具。

每當晚霞染紅了庭院的屋頂,祥和彌漫著古樸的大地,在綠洲深處,麥西萊甫活動就要開始了。承辦者首先準備好了豐盛的飯食和瓜果,客人們在享用完食物後,就開始了歌舞和遊戲活動。在琴聲的引奏下,納格拉鼓響起來了,民間歌手引吭高歌,悠揚舒緩的樂曲引領在座的人們紛紛離座,輕拂慢旋跳起了麥西來甫舞。舞蹈時而舒緩,時而激烈,時而旋轉,時而顫動,富於變化的舞姿生動形象地表現出維吾爾人民在綠洲深處群舞、狩獵、狂歡的場麵。其間穿插的玩遊戲、敬茶舞、對詩、判官司等將活動逐漸推向高潮,歡聲笑語表達出的祥和熱烈貫穿著麥西來甫活動的始終,人們在這樣的活動中釋放著心中的情緒,歡樂者心情更加舒暢,鬱悶者變得快樂,麥西萊甫活動結束,人們將在心情舒暢中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我無法說清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種穿透肺腑的鼓聲的,開始的時候也許隻是覺得好聽,於是就坐在街頭,聽那整天不停敲打的鼓聲。聽的時間長了,竟然就有了一些難以釋懷的情感迫使我去探尋其中的奧秘。伊犁自古以來就是中亞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乾隆時期,隨著大量的維吾爾人從南疆的喀什、和田等地遷徙伊犁河穀,納格拉鼓樂也被帶到了伊犁。多民族的聚居、多種文明的交融、多元文化的碰撞孕育了維吾爾深厚的文化底蘊,也為維吾爾的音樂藝術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最早的時候,維吾爾人認為音樂是神聖的,納格拉鼓樂是隻用於宗教祭祀活動,隨著時代的進步,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精神,他們的思想都在與時俱進,一些不合時宜的習慣逐漸被打破或摒棄,納格拉鼓也得到了創新和發展,它逐漸走入了普通人的生活,這些來源於生活的鼓樂為伊犁納格拉套曲的形成提供了豐厚的土壤。

納格拉鼓的敲打技藝在演奏中不斷得到完善和改進,逐漸成為維吾爾族傳統的音樂藝術之一。維吾爾族鼓吹樂隊,由一支蘇爾奈、一對高音納格拉和一對低音納格拉組成,蘇爾奈吹奏曲調,納格拉敲擊節奏。演奏方法有單擊、雙擊、滾奏或悶奏等,並可用鼓心、中圈、外圈或鼓框等不同部位,來獲得不同的音色。納格拉鼓點奔放時,猶如大海的波濤,一浪推著一浪,永不停息。鼓聲的情緒讓人展開想象的翅膀,用獸皮製作的鼓膜,每一個鼓上都依附著一個動物的靈魂,鼓點的節奏讓它們複活了,它們奔馳在茫茫原野,它們大吼低吟,一種原始而本真的自然之音被還原,在寂靜中來,複又回歸寂靜。傳說在古代,人們把它係在馬鞍上當作戰鼓。可以想象,當納格拉鼓敲響那催人奮進,勇猛殺敵的鼓點時,一個個動物魂靈的叫嘯聲,和參戰將士動人心魄的呐喊一起,那是一種何等壯觀的戰爭場麵!

從烏魯木齊過賽裏木湖,撲麵而來的綠洲氣息告訴人們,這裏就是曾經被歐洲人譽為“中亞樂園”、“中央帝國都城”的中亞腹地。我一直認為這就是伊犁的氣息,其文化、其氣質、其個性,在新疆的眾多綠洲中,獨領風騷。在這東西文化交融之地,文字、宗教、血緣、藝術……走進它,就像走進一部厚重的百科全書,字裏行間閃耀著睿智的光芒。尤其是音樂藝術,經過時間的浸染、纏繞、攪拌,呈現在人們麵前的是一桌宏偉的音樂盛宴。在漫長歲月熏染和滋潤下,納格拉鼓吹樂曲在伊犁地區流傳有《賽乃姆》、《洛克沙勒》、《洛克沙勒花兒》、《木夏烏熱克》、《薩裏哈》、《夏地亞那Ⅰ》、《夏地亞那Ⅱ》等十二套傳統樂曲,題材廣泛,節奏明快,每套多由二至四個不同的曲調組成,既有用於宗教、迎賓,婚禮和麥西來甫的樂曲,又有適於野遊、圍獵的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