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彌漫伊犁河(1 / 3)

伊犁電視台每天電視節目開播前播放的那首哈薩克族民歌《故鄉》的旋律,伴隨著一幅幅迷人沉醉的風景圖畫總能將人的思緒帶到那遼遠的大草原,那四季常青的鬆杉,那常年不化的白雪皚皚的山峰。此時此刻,我為生活在這樣的人間天堂而自豪,為養育了一方水土和人文風情的伊犁河而自豪!我甚至以為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和勞動,才有人生最美好的樂趣和情感!

來新疆以前,我聽過一些蒙古族的歌曲,那悠長的調式和旋律讓我感動,後來才知道那是蒙古的長調,有人形容蒙古草原上的駿馬能夠跑多遠,長調就有多長。我沒有切身體會,但一首《敕勒川》展示的意境就足以證明作為一個遊牧民族那種恢宏開闊的音樂之魂,它就像一隻靈獸如風掠過草原,掠過人的心靈。我一直以為長調無以倫比的意境鑄就了草原的音樂之魂。就在我為這樣的心得沾沾自喜的時候,在伊犁大草原,我聽到了冬不拉的琴聲,聽到了哈薩克“阿肯”即興作詞彈唱的西域草原民歌,那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走進伊犁草原的任何一頂氈房,都可以發現氈壁上即使沒有任何裝飾物,也必定有一把冬不拉琴。熱情的氈房主人會拿出包爾撒克、奶疙瘩、酥油、方塊糖、蜂蜜、饊子等具有民族特色的食物來招待客人。大家圍著餐布席地而坐,邊吃邊談邊喝。

當客人們肚中都有了一些食物時,話題就很自然地說到了氈壁上掛著的一把冬不拉。主人會意地取下來遞給客人,客人打量半天又將琴遞給了主人。在不知不覺中,冬不拉的琴聲就在氈房中彌漫開來,“阿吾勒的六支歌”從氈房飄蕩出來,此時此刻,氈房外碧草茵茵,微風吹拂的草浪在歌聲和琴聲中舞蹈,天空斂翅停留的鷹,抬頭沉醉在歌聲中的牛羊……草原上所有的生靈都支起了耳輪,歌聲琴聲與自然的和諧勝似人間仙境。我最愛聽的還是那首《故鄉》:我出生的地方美麗的故鄉/人民親密山巍峨湖水蕩漾/美麗的故鄉啊誰能比得上。這首歌之所以感人至深,不僅僅是它的旋律優美,更在於歌詞簡樸淳厚,寄托著對於家鄉深沉的愛戀之情。還有《灰走馬》:我常常騎著我的灰走馬/騎上了它唱起歌兒格外動聽/每當我們年輕人騎馬相聚/它總是走在前頭超群出眾。這首歌的旋律充滿了年輕人的勃勃朝氣。

作為一個唱著歌來到世界,又唱著歌離去的民族,在他們一生中要唱許多的歌,誕生歌、婚禮歌、節日歌、送葬歌等等。節日歌主要是在一年中的不同節日舉行大型集會,通過歌聲來表達節日的喜慶;婚禮歌中的《勸嫁歌》是姑娘出嫁時,她的心會在幸福和疑惑的交織中變得心緒不寧,她的女友們就為她唱起勸慰的歌兒來撫慰她此時的心境;當新娘出門告別親人時,想著就要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和家庭時,憂愁油然而生,於是她唱起了《怨嫁歌》,而親友們則以《哭嫁歌》來應和;當新娘將要走向新生活的時候,年輕的朋友們為她唱起了《送嫁歌》,那感人至深的曲調為婚禮增添了喜慶的氣氛;在揭去新娘麵紗的時候,男方的兄長或是好友要唱《揭麵紗歌》,歌聲充滿讚美和勸慰。這一整套歌曲為我們展示的是一幅大氣磅礴的民俗畫卷,經曆一次,永生難忘!

哈薩克族牧民在長期的遊牧生活中孕育了屬於自己的吟唱愛情的方式。哈薩克情歌的歌詞和旋律似乎都帶有一種憂鬱和失落的感傷,情侶的團聚在這些歌中似乎是一種奢侈,因此,大多的哈薩克情歌就具有了一種獨特的感傷情緒。許多淒美的愛情長詩就是在這樣的情調下,經過無數阿肯的再創作,通過演唱的方式流傳了下來。《薩麗哈與薩曼》,這首中國現代哈薩克文化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悲劇性敘事長詩,傳說汗王的女兒薩麗哈公主與奴隸薩曼相愛,薩麗哈為了和相愛的人在一起,逃出了汗王的羅網,汗王手下的鐵木爾為了娶上薩麗哈以便日後奪取王位,在草原上展開圍追堵截,於是草原上有了一場為了愛情的大廝殺,最後留下一個愛情悲劇在世間流傳至今。其作者阿賽特,1867誕生於沙皇俄國的賽米州,三十歲以前曾多次到中國的塔城走親訪友。後來他定居中國,輾轉於阿勒泰、伊犁和塔城等地。作為一個詩人,阿賽特在這些地方找到了他創作的源泉,他一生留下的36首情歌大部分都是在這三個地區完成的。在這片土地上,他一直用歌聲走到了1923年夏天的一個生命結束的黃昏,他的魂靈留在了伊犁的大草原上。

這位哈薩克族的情歌大王用他的情歌成就了無數哈薩克族有情人的愛情、婚姻和幸福。

如果說哈薩克族的歌聲像雄鷹的翅膀一樣在伊犁遼闊的大草原上飛翔的話,那麼,維吾爾的民歌呢?韓子勇先生用“巨靈如風吹過”來形容維吾爾的“十二木卡姆”,我想沒有比這更加恰當的意象了。寫這篇文章之時我無緣完整地欣賞到十二木卡姆這種集歌、舞、詩為一體的大型民族音樂盛會,我對它的感知還隻是停留在庭院裏那些民間的麥西來普活動。麥西來普是維吾爾族民間的一種娛樂方式,很早的時候,維吾爾族人的祖先就在漁獵、畜牧生活中產生了在曠野、草地、山間即興抒發情感的歌曲,這種歌曲叫作“博雅婉”,意思就是“曠野之歌”。《烏古斯傳》史詩中的古斯可汗,在邀請大家舉行盛典時,聚在一起“吃著各種美味,喝著酸奶和美酒”的盛況。這些群眾性的娛樂盛會成就了“十二木卡姆”是無可爭駁的事實。因此,維吾爾族的生活方式決定了其音樂在逐漸向著套曲的方向發展。

“所有的樂器都調好了弦,酒壺和酒杯也都擺設齊全。沒有你啊,我心頭惆悵,來吧,讓我們一起作樂尋歡。壺嘴就像高揚的鵝頸,盈滿的酒杯猶如眼睛,把酒杯深埋底層,日夜痛飲啊,盡情盡興。讓我共飲三巡美酒,然後再起身方算罷休,讓我們象雄獅般大吼,尋求歡樂啊,消除憂愁。”每當庭院裏都他爾琴伴著手鼓響起來時,一場充滿歡樂的音樂盛會就開始了。

我不會維吾爾語言,這給我和他們進行直接的交流帶來了許多障礙,也因此總是不能學會一首用維語唱出來的維吾爾民歌。我學會的第一首民歌也隻是經過改編的《阿瓦爾古麗》:遠方的人請問你來自那裏/你可曾聽說過阿瓦兒古麗/她帶著我的心/穿越了戈壁/多年以前丟失在遙遠的伊犁/多年以前丟失在那遙遠的伊犁……這首愛情民歌,在伊犁河畔廣為傳唱,我聽過用維語唱的這首歌,別有的韻味直抵靈魂深處。還有那首《黑眼睛》,每當琴聲和歌聲飄蕩而起的時候,我的心就會掉入兩汪深邃的水潭,不能自拔。

在新疆,“三山夾兩盆”的地理特點形成了世界上有名的大沙漠,在這些沙漠邊緣又分布著許多綠洲,綠洲和沙漠比鄰而居,綠洲是沙漠留給人類居住的“孤兒”,而伊犁這塊綠洲地處偏遠,獨特的地理位置和生態環境造就了維吾爾族的樂觀精神,正是這種樂觀精神鍛造成了他們特殊的音樂才華,上帝在冥冥之中賜給了維吾爾人優秀的音樂瑰寶,哭是歌,笑是歌,生是歌,死同樣是歌,他們對音樂的熱愛和鍾情與哈薩克族如出一轍,一生都是在歌聲中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