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連院長都來找我談話了。
“高度,知道我想跟你談什麼事吧?”
我說知道。
“那好,說說你現在的想法和感受。”
我不能再不開口。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對院長說了。
“院長,我知道最近傳聞很多。您問我感受,我也隻能說,一個人想實現某個善良的想法,除非他以大眾都認可的方式去做,否則就是障礙重重。我想,如果對別人的評價顧慮太多,可能什麼事兒都做不成。朱珠的事情,我問心無愧,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堅持。”
院長沉吟了半天,然後說:“接管朱珠治療這件事,你是得到允許的。不過老實說,忽然間聽到那麼多傳言,甚至影響了醫院的軍心,這是出乎我意料的。作為醫院領導,我不能隻聽一方麵的聲音,而要平衡全局。希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幾乎是急切地對院長說:“院長,我仔細研究分析過朱珠的情況,發現她是一個特例。特殊的不是她的發病原因,而是她的身體狀況以及個性。她的體質對藥物的治療作用非常遲鈍,幾乎讓我們無從下手;同時又對藥物的副作用反應強烈,更增加了她對治療的排斥心理。另一方麵,朱珠是個非常善良、情感脆弱卻又經曆了不幸的女孩子,如果不能及時地把她從目前的狀態中拉出來,等到陰性症狀完全控製了她的身體以及思維,那時候一切都遲了。院長,我始終記得你那句話,隻要是為了病人的健康,就是合理的。我也知道會有議論,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強烈。因為我的行為,給醫院帶來了負麵影響,我很難受。如果二者真的不能協調,我……我也隻能顧全大局。可那樣的話,也許有一個年輕姑娘的青春和健康,就會成為流言和群體利益的犧牲品。”
我一口氣說完,有些激動。
院長聽得很認真。最後他說,這件事情他得考慮考慮。在有決定之前,讓我注意自己的言行。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我胸口很悶,有種要爆發的衝動。我跑到花園,繞著一個花壇轉了一圈又一圈。我覺得我也快病了。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正煩著,沒好氣地接通,裏麵卻沒聲音。
我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衝裏麵大聲嚷嚷:“誰啊?說話!”
半天,裏麵傳來林小可的聲音。
“是我。”
就這麼一句。真見鬼,我的怒氣一下子就沒了。我趕緊拿著手機走到僻靜處,生怕林小可會把電話掛斷。可我對著話筒,卻又說不出話來。
她在那頭幽幽地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不是對我發火。可你要真有委屈,我寧可當你的出氣筒。要不然,你怎麼辦呢?
我鼻子一酸,喉嚨發堵。為什麼我的委屈她全知道呢?我不敢開口,怕自己不爭氣會掉淚。她好像能看見我的樣子,在那邊不說話,也不掛電話,等著。我好容易才平靜一些,能開口了。
“對不起,”我說,“小可,我一直想你。”
她平靜地說她知道。她還知道張邁找我的事情。本來那天我跟她說以後不再見麵,她就懷疑是這樣,果然證實了。張邁向她承認了實情,她和張邁大吵一架。正是在吵架的時候,她才想明白了。
“我沒法兒再騙自己,我不愛他。我和他已經分手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你沒關係。”她冷靜地說。
我真想立刻抱住她,吻她。我那麼強烈地想她,又覺得對不住她。
她接著說:“算了。最少咱們還可以做朋友,對吧?跟我說說,剛才怎麼那麼生氣?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那樣呢。”
這時候轉換話題是一種逃避。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我把和朱珠有關的事情一一說了,包括和院長的談話。
“怪不得你生氣。”林小可說,“太過分了。”
“是啊。雖然早有思想準備,可還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歎氣,說,“我不就是想救一個病人嗎?怎麼就這麼難呢?”
“哥倫布當年說地球是圓的,還被教會活活燒死了呢。”
“我可沒那麼偉大。要是得付出那樣的代價,我估計得當逃兵了。”
“想撤退了?”她一針見血地問我。
我承認她猜對了。
“最主要是孤獨。”我為自己開脫,“像唐吉訶德,和風車決鬥,有什麼用呢?”
她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說:“你忘了,還有我呢。”
還有我呢。我的眼淚出來了。我悄悄抹掉。我知道我不會放棄了,因為至少我還有林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