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的事就此了結。我沒想到,這時候回頭關心朱珠,卻為時已晚。晚上我留院值班,查房經過朱珠的病房,卻發現深更半夜的,她還沒睡,坐在床上戴著耳機聽收音機。我走過去問她怎麼還不睡,她半天沒反應。我伸手去摘耳機,她身子一扭,不讓我碰她。
我意識到不對了。病愈的朱珠是通情達理的。我很不安,勸了她幾句,誰知她冷冰冰地扔給我一句話:
“我已經不是你的病人了。”
到了第二天,情況更糟糕。護士說朱珠蒙頭大睡,根本不起床。精神病人康複的一個指標就是睡眠。睡眠紊亂,絕對不是好現象。朱珠不是病人,護士拿她沒辦法,把我叫去。我好容易把她叫醒了,但她表情僵硬,對我的話顯得很漠然。我更不安了,又問她這些天吃藥的情況。
“吃什麼藥?”她反問我,“我又沒病!”
這時我知道壞了。一個精神病人說出“我沒病”,就說明病情很嚴重,因為他失去自知力了。果然,接下來幾天,朱珠不是抑鬱就是躁狂,幾乎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我真不願相信,卻不得不承認,朱珠舊病複發了。
朱珠父母得知消息,馬上趕到醫院。看到女兒的模樣,他們情緒很激動,尤其是朱珠母親,後悔當時沒堅持接女兒出院,哭鬧了一通。我們好容易才把他們勸走。誰知剛走一會兒,兩人又跑回來砸門。護士長嚇了一跳,不知他們想幹什麼。他們激動地說要見我,有話要當麵問我。護士看情形不好,騙他們說我不在,偏巧我也聽到動靜,跑到門口來看,被他們撞個正著。
他們這麼激動,當然不會是好事。可我不願躲著,就到門口見他們。誰知朱珠母親一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就罵,她老伴怎麼勸也勸不住。護士長不肯開門,我怕再這樣吵下去,裏麵的病人都會受影響,就要求他們到外麵談。他們答應了。誰知我剛一開門,朱珠母親就衝上來,一把揪住我的白大褂,又撕又扯,還衝我破口大罵。
“你這個衣冠禽獸!真不要臉,虧我們那麼信任你,你竟做出這種事……我女兒那麼可憐,你怎麼能那麼欺負她……你這個披著羊皮的狼,哪兒配穿這身白大褂,我給你撕了……”
我不能和一個老人打架,隻能躲閃。可她像瘋了一樣,躲也躲不開,誰也拉不住。病區裏有些病人聽到了動靜,從病房裏跑出來,興奮得直叫喚。樓下也有醫生和病人家屬跑上來查看情況。眾目睽睽,我無力辯解,狼狽不堪。鬧騰了一陣子,我才從朱珠母親的哭罵聲中聽出了名堂。而這更快讓人發瘋了。因為按她的說法,朱珠被我誘奸懷孕,這才導致她舊病複發!
老天!我該對誰辯解呢?
朱珠父母終於被勸走了。但流言卻在醫院傳播開來。沒人當麵對我說什麼。但我完全能想像,那些話有多可怕。我想辯白,卻沒有對象。我覺得自己成了一條灰溜溜的狗,走到哪兒,都遇到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