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長途車上,望著車窗外盛夏裏茂密的樹木和莊稼,我眼前不停的晃過秀竹的影子。我想象著,這個假期一定會是溫馨和甜美的。

那個時候,我做夢也沒想到,生活已經悄悄地賦予了我另一個角色。

大隊長,你不明白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吧,幹脆直接告訴你吧,是這樣的,回到家後,我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

你感到很驚訝對不對,可想而知我當時的心情。原來,還是在我剛走後不久,秀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正是我加緊訓練準備參加比武的時候,怕分散我的精力,秀竹就沒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想到興許我還要在部隊長幹下去,秀竹不想這麼早就要孩子,她曾經想過要把孩子做掉,可我的父母卻死活不同意。後來,比武結束了,我又進了複習班,考慮到快考試了,秀竹還是沒有把她懷孕的消息告訴我。

回到家後,第一眼看見我的兒子,我一下懵了。

按說,做父親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可我卻並不盡然。我發愁將來怎麼給部隊的領導解釋這件事。你想想,我結婚的事兒部隊上的領導都不知道,現在又冒出了個兒子,結婚的事兒可以隱瞞,可是這個活生生的大兒子是怎麼也藏不住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概秀竹看出了我的心思,還沒滿月的她躺在床上安慰我。秀竹讓我不要擔心,她說她一個人會照顧好兒子的,要我安心的去上軍校。我又一次被秀竹感動了,在秀竹麵前,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她勾勒了三年後的那副省城裏的生活美景。

休完假後我就走了。三年裏,我沒有對任何人提及我結過婚並且有了一個兒子的事情。這成為我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有時讓我夜裏睡不著覺。我盼望著早些畢業,等我分到新單位提了幹再一五一十地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可是,事情卻沒有按照我事先想象的那樣發展。首先,我沒有被留在省城,而是被分到了這裏。公布完分配名單那天我沒敢把這個消息貿然告訴秀竹,我怕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想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我還是沒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她。我在拖延。明知道拖延是沒有出路的,可我還是選擇了拖延。糟糕的事情還不隻是畢業分配這一件事兒,你知道我到雲蒙報到的第一天教導員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問我,小夥子,你有對像了嗎?我知道他的這種問話完全是一種無意,可當時我的臉還是一下子就紅了,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教導員把我的這種反應理解成我還沒有朋友,於是就笑咪咪地說,看來是沒什麼情況,沒什麼情況也不要緊,到了雲蒙咱就不愁找不到媳婦。我一聽教導員這話,頭接著就大了,也就是說,我的那個秘密還要再繼續維持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也許你已經知道了。後來,秀竹帶著孩子找到了指揮學校,又從指揮學校找到了這裏,為了維持那個秘密,我把秀竹和兒子又打發回去了。可是,就在前天,我接到了秀竹的信,她說過幾天她帶著孩子還要來,這次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我的父母。你知道嗎,這前前後後的事情使秀竹以為是我變了心,懷疑我在外麵又有了人。

現在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大隊長,事情就是這樣的,我的話說完了,你覺得該給我什麼處分就給我什麼處分吧。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劉秀強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盡管是這樣,劉秀強的心裏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幾年來,劉秀強覺得自己如同是個逐漸被加壓的氣球,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那氣球眼看就到了快爆炸的地步。為了躲避那最後的爆炸,他幾乎使盡了所有的招數。然而,似乎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改變不了那最終的爆炸命運。剛才,看見大隊長的第一眼,劉秀強就有一種傾訴的欲望,他要給自己來一次大釋放,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為了減輕一分那種爆炸後的慘烈,他已經顧不得一切了。

這會兒,劉秀強一邊感受著這種釋放之後的輕鬆一邊暗暗地在心裏揣測著隨之而來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要是從輕處理,興許給個處分就過去了吧。可要是從重呢?那樣可就慘了,說不定會免去我的幹部資格。哎,如果真的是那樣也沒辦法,誰讓自己瞞著領導做了那出格的事兒呢?

不知處於一種什麼心理,剛才劉秀強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沒敢看大隊長,從頭到尾他都是低著頭說的。這會兒,當劉秀強再看大隊長時他發現黑暗中大隊長的樣子很嚴肅。

這種嚴肅讓劉秀強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過了許久,見葉書明沒什麼反應,劉秀強就試探地問,大隊長,你看我這事……

葉書明不等劉秀強說完,就打斷了他。葉書明說,等你媳婦他們來了再說吧。

葉書明的話讓劉秀強的心裏又打起了鼓,大隊長究竟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呢?

洞壁上鳥窩裏的小燕子在睡夢裏輕微地發出一陣陣的呢喃聲。葉書明問,小燕子們都吃飽了?

吃飽了。劉秀強回答。劉秀強的腦子裏還在盤亙著那個問題。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