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甲兵之本,國之大用(2 / 3)

春秋時期,各諸侯國彼此征戰,戰車發揮了巨大功用,車戰達到了極盛。《左傳》中多有關於春秋時期各國進行車戰的記載。大國有車千乘已不足為奇。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戰,晉國一次就出動兵車七百乘。昭公十三年,晉治兵邾南,出車四千乘。甚至一些小國也有數量可觀的戰車,如昭公八年載魯國有“車千乘”,哀公七年載邾國“賦(貢賦)六百乘”。戰車的多少成了衡量國力的標誌。

車戰發展到戰國時期,並沒有隨著騎兵的出現而走向衰落,而是車戰與騎戰並存。因為車戰是傳統戰爭方式,新出現的騎兵還沒有在中原普及,中原騎兵的騎術還不甚高,因此戰國時期雖然中原地區已經出現騎兵,但並沒有取代車戰。趙國大將李牧編組的軍隊,仍把戰車列在騎兵、步兵的前麵。許多地區,包括較早出現騎兵的秦國,也還主要以車戰為主,並且一直持續到秦統一以後。

秦國是戰國七雄之首,有車千乘,騎萬匹,卒百萬。秦所以並吞六國,一統天下,在很大程度上得力於強大的軍事。秦始皇陵一、二、三號兵馬俑坑內埋藏的大量戰車、騎兵俑和步兵俑,就是秦國強大軍隊的一個縮影。從秦始皇陵兵馬俑坑出土的戰車情況來看,秦代的車戰並沒有減退的跡象,似乎還很興盛。

秦始皇陵一、二、三號兵馬俑坑內已經清理出20輛戰車,均為木製。因火焚和坍塌,俑坑出土的車跡已經十分淩亂,考古工作者對其進行綜合考察研究後,基本將秦車複原。學者們將秦代戰車與殷周及春秋戰國車馬坑出土的戰車加以比較,發現秦代戰車有許多不同於前代的特點:車轅較長;輪輻增多;車輿增大,車軸短,軌距較小;無蓋;戰車各部分比例多與《考工記》所載相合。這隻是目前已經發掘出來的戰車情況。秦始皇兵馬俑坑內埋有多少戰車,因目前發掘工作還沒有完全展開,隻能根據已發掘的部分材料推算。據學者們研究和推算,三個兵馬俑坑內總共約有戰車130餘輛,駕車的陶馬500餘匹,騎兵的鞍馬116匹,車兵、騎兵和步兵等各類武士俑7000餘個。這些戰車、車兵、騎兵和步兵組成一個龐大的地下軍陣。從兵馬俑坑中的戰車情況來看,秦統一的過程中和統一後,車戰仍是一種重要的作戰方式。

秦代車戰情況還可從秦末農民起義中看出。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後起義隊伍不斷發展壯大,當起義軍攻打到陳地時,已經達到“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劉邦項羽的隊伍中雖已有騎兵,但車兵仍為主,如劉邦手下的夏侯嬰就是車戰部隊的將領。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漢初。文景之時出擊匈奴,也是車騎並重,直到漢武帝時,騎兵才成為部隊主力。

關於古代戰車上的乘員、武器裝備和指揮係統情況,在文獻中也有一定記載。一般是一乘戰車有三名乘員,主將在左,禦者居中,右為“戎右”。《左傳?成公二年》:《齊晉鞍之戰》“邴夏禦齊侯,逢醜父為右”;晉國主將解張,“禦?克,鄭丘緩為右”。據學者們根據商周考古材料研究,這種乘製在商周時期普遍存在。車上乘員所使用的武器有遠射、格鬥、衛體三類,遠射的有弓矢、銅鏃、石鏃等,用來格鬥的有戈、矛、戟等,用於衛體的有馬頭刀等。此外還有防禦性的護體裝備如甲胄和盾牌等。戰車的指揮係統安置在主將和各級將領的車上,有戰旗、戰鼓等,戰旗建於車後,其他戰車跟著主將的鼓聲向前衝鋒。每輛戰車還配備一定數量的徒兵配合作戰。先秦車戰,主要采取一線橫列作戰,雙方格鬥主要在兩車錯轂時進行,一旦馬傷車毀,戰鬥即告結束。屈原《楚辭?國殤》中曾對古代車戰有著精彩的描寫: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桴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二)騎兵與騎戰

騎兵是古代軍事戰爭中最靈活最具戰鬥力的兵種。中國騎兵有著悠久的曆史。但目前對中原地區騎兵的最早起源尚有種種不同的看法。傳統看法是,我國的第一支騎兵是在戰國時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後才有的;也有人認為騎兵的產生比此時要早,大約開始於春秋戰國之交;更有人認為,中國最早的騎兵在春秋時期秦穆公時就已經出現了,遠遠早於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比春秋戰國之交也要早一個半世紀左右。前二說從者甚眾,比較獨特的說法為第三種,即疇騎為我國最早騎兵說。

王曉天認為,春秋時期秦穆公的“疇騎”,是中國史上最早的騎兵。“疇騎”一詞見於《韓非子?十過》:晉公子重耳流亡至秦,秦穆公與群臣商議後,決定幫助重耳歸晉,“公因起卒,革車五百乘,疇騎二千,步卒五萬,輔重耳人之於晉,立為晉君。”舊注對“疇騎”的解釋多認為是“同一規格的馬”。但王曉天以古人釋“疇”有世代承傳之意,認為“疇騎”應釋為“世世傳習騎術者”。並說,古多世業,父子相傳,兄弟相及。在騎兵剛剛出現的時候,騎術是一種比較特殊的軍事技術,因而成為“世世相傳之業”。秦穆公以武力助重耳入晉,一次派“疇騎”二千,這裏的疇騎不是單個的騎馬者,而是具有軍事意義的中國曆史上最早的騎兵。

王說頗給人耳目一新之感,但也有幾點令人疑惑之處。所謂“疇騎”為何不見於先秦史書記載?我們當然不能說史書沒有記載的東西曆史上就一定不存在。但眾所周知,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不論在當時還是在後世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他的一言一行都為史家們所關注。先秦史籍對各諸侯國之間的征戰極其關注,對戰爭的記載也頗為詳盡,為何對騎兵的出現這樣一件與秦穆公這個有重要影響的人物有關的、在戰爭史上又是新出現的大事無動於衷?疇騎既然是秦國“世世傳習騎術者”“父子相傳,兄弟相及”的“古之世業”,就應當具有很大的保守性,不肯輕易外傳,“秘密武器”怎會輕易暴露?就算是秦穆公為輔助重耳不惜拋出秘密武器,為何不見秦穆公在其他戰事中使用“疇騎”?“疇騎”最早見於《韓非子》,如果韓非子搞錯了怎麼辦?雖然王說尚有種種疑點,但仍不失為一家之言。特別是他對秦國可能較早出現騎兵的分析還是有道理的。

認為春秋時期中原華夏族出現騎兵者的主要證據是前文已引過的《左傳》中的兩句話,即“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和“左師展將以公乘馬而歸”。對《左傳》中的這兩條記載人們有不同的理解。“步馬”為遛馬之意,遛馬則可牽可騎,姑且算騎。“乘馬而歸”,宋翔鳳《過庭錄》卷九:“乘讀去聲,言以車一乘歸魯。”楊伯峻《春秋左傳注》認為“宋說較近事實”。“乘馬”二字在先秦文獻中多釋為用馬駕車,如相土作乘馬,人們都理解為相土發明了以馬引車,而不作相土發明了騎乘這樣的理解。但杜預注曰:“乘如字,騎馬也。”杜預所以這樣解釋,也許跟他的戎馬生涯經曆的潛在影響有關,姑且也算是騎馬。僅憑這兩條有爭議的記載,隻能推知,春秋時期已有個別人騎馬,但不能將其廣而推之,認為此時已經有了騎兵。騎兵作為一個兵種的出現是需要具備許多條件的,不能把根據這兩條有爭議的材料作出的帶有推測性的結論(春秋時期有個別人會騎馬)放大為春秋時期就有了騎兵。《左傳》是記載春秋時期各國軍事和社會生活的重要曆史文獻,其曆史價值極高。如果當時真的有騎兵出現,不可能隻是含糊地記這兩句。如果當時哪個諸侯國軍隊中有騎兵並用之作戰,更不可能忽略不記。試想,連遛馬都要提一句,為什麼卻不記騎馬作戰?要知道,善於記錄和描寫戰爭可是《左傳》的一個最突出的特點啊。難道這是“微言大義”不成?隻憑這兩則材料而認為騎兵始於春秋,這種說法實際上是混淆了個別人的騎乘和騎兵這兩個不同的概念,雖然是好心,想把騎兵出現的時間往前提提,並力圖擺脫騎兵的產生受外族影響的影子,但留給人的卻是個令人難以信服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