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帥看到了紹輝,不大的眼眶裏立刻寫滿了羨慕嫉妒恨,滿滿的往外溢。紹輝不僅不躲避這兩束能殺人的眼箭,反而拉著吳曉筱主動靠過去:“誰報的警,為什麼報警?”
傅帥看到吳曉筱,骨頭都酥軟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吳曉筱……報的警……”
武衝咳嗽了兩聲,傅帥這才反應過來:“哦,我報的警,我們按照市裏要求正在正常施工,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一個神經病老太婆,手裏拿著一把剪刀坐在這裏,說想拆房就讓挖掘機先從她屍體上軋過去,阻擋我們施工。”
紹輝順著傅帥的手指看去,隻見一位老太太正安靜地坐在道路中央,陽光灑滿了她的白發,安靜祥和,一身不太合體的土黃色軍裝漿洗得泛了白。老太太雙手重疊安放在腿部,雙目微閉,讓人有種慈母盼兒歸的心酸感。
“王老太?”紹輝和吳曉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位老太太,正是紹輝他們每年都要去看望的那位敬老院的烈士家屬,她怎麼會在這兒?
“王奶奶,您怎麼在這兒?”吳曉筱彎腰柔聲問道。
王老太慢慢睜開眼:“閨女,你來啦。”聲音中透著慈祥與滄桑。
“王奶奶,出什麼事了?”紹輝上前問道。
“阿輝你也來啦,坐下,奶奶給你們講個故事。”王奶奶透著平靜招呼道。
紹輝、吳曉筱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膝坐在當事人旁邊,仿佛兩個孩子充滿好奇地坐在廢墟旁,聽奶奶講那過去的往事。
“你們的爺爺以前在國民黨東北軍裏麵當團長,老頭子抗日,他手下那幫嗷嗷叫的戰士打起鬼子來毫不含糊。那次在沈陽城和鬼子軍拚了整整三天兩夜,把鬼子軍打得膽戰心驚撒腿跑了。仗打完了,老頭子就帶著還剩不到一個營的戰士歸了隊,結果國民黨說老頭子違反軍令擅自行動,想治他罪,他一氣之下又帶著那幫戰士連夜投奔了主張抗日的共產黨隊伍。共產黨很信任老頭子,仍然讓他帶著自己的隊伍抗戰。鬼子是越殺越多,老頭子的兵也越來越少。就這樣,一個營的戰士扛過了八年抗戰和三年內戰後,隻剩下二十八人。仗打完了,家也散了,於是這二十八人跟著老頭子轉業來到這裏安了家。從打仗到現在,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二十八個小夥子沒的沒,病的病,打光棍的打光棍,於是他們又約定一輩子就住在一起,剩下最後一個為大家燒紙送終。不過現在看看,這應該是我這老太婆幹的活兒了。”
王奶奶平靜地訴說著,紹輝安靜地聽著。在他眼前仿佛出現一群衣衫襤褸流著血咬著牙的小夥子,踩著被炮彈炸酥的土地正跟鬼子拚著白刃。隨後,小夥子們又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正縮起身子被一群痞子摁在地上打著,旁邊,是他們一座座不擋風雨的破敗家園。
“他們人呢?”紹輝忍住內心的酸楚問道。
“都打傷了,這幾天每天晚上都會來一幫人逼他們簽字離開,不簽就打,連續打了三個晚上了。他們那把老骨頭已經經不起打了,又沒錢住院,隻好躺在床上等死。我老太婆也沒什麼本事,就每天過來坐這兒拖著施工隊,能拖一天是一天,能讓那幫戰士多躺一天是一天。”自始至終,老太太語氣非常平靜,好像在訴說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不過,當一陣風吹過,頭頂上那麵軍旗獵獵作響時,老太太抬起頭,終於流下眼淚:“老頭子,你睜開眼看看,看看這些跟了你一輩子的兵……你要在天有靈,幫幫他們吧……”
“真晦氣!白瞎了這一天的錢,撤!”傅帥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有什麼動作,隻好罵罵咧咧收了人和裝備。
“傅帥,我勸你多積點德,免得報應來時你沒地方哭!”紹輝在後麵咬牙切齒地喊道。
“你算什麼東西?窮警察一個,你先賺夠自己的棺材錢再說吧!”傅帥本來就想千刀萬剮了紹輝,不料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紹輝你幹嗎不走?別擋著人家在這兒給自己挖墳,說不定人家能把自己祖宗挖出來認親呢,你一外人杵這兒幹嗎?”吳曉筱斜也不斜傅帥一眼,拉著紹輝上了警車。
“臭娘們別狂,早晚我辦了你!”傅帥衝著離開的警車惡狠狠地罵道。
夜晚,傅帥在一家酒吧裏找到小刀,有些不滿地問道:“刀哥,你告訴我說今天就能開工,我聽了你的話又白白浪費了一天的錢!”
“怎麼回事?不是都把那幫人打廢了嗎,你直接把他們拖出去不就行了?”小刀用手指勾著身邊一位陪酒女的下巴,隨口說道。
“你這招根本行不通,沒有法律依據,胡來隻能把自己栽進去!”傅帥恨恨地說道。
“什麼法律依據?”小刀對這一行的了解僅限於皮毛。
“簽字按手印,他們隻要在協議書上簽字畫押了,我就好辦了。”
“那好辦,一會兒我叫人過去讓他們按上不就得了,反正那幫老不死的已經不能動了,按個手印還不簡單。”小刀的心思全部在陪酒女身上,根本沒正眼看傅帥一眼。
“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幫人心很齊,今天已經把所有的權利全部交給那個老太婆了。隻要老太婆不點頭,現在就算弄死那幫老骨頭也沒用了!”傅帥心煩得要死,招手要來一杯高度雞尾酒,一口氣喝下半杯。
“那老太婆在哪裏,我把她的手剁下來當麵給你按手印怎樣?”小刀狂妄地說道。
“不知道,被警察帶到公安局去了,我的眼線一直在門口盯著,沒有看到她走出來。刀哥,她如果受警方保護起來了,你說怎麼辦?”
小刀膽量再大,他也不敢派人去公安局搶人。眼看著這唾手可得的五千萬可能就要飛走,小刀對陪酒女沒了興趣,一把將其推遠,自己則一聲不吭地喝著酒,思索著對策。
“刀哥,如果拖的時間太久,我的損失八位數可就打不住了……”傅帥看出小刀的變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滾遠點!”小刀罵道。此刻在他心裏,要是司空搏等人還在的話,這根本就不叫事。
“那就麻煩刀哥了!”傅帥唯唯諾諾地準備離開。
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重重壓著他的肩膀將他拉住。傅帥回頭一看,隻見大手的主人正伏在吧台對小刀說道:“刀哥,這件事我幫你來搞定,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