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我上學的時候,雄踞了三年全年級倒數後兩名的寶位!這也是我這輩子唯一敢用‘雄踞’這個詞的時期!”
飯店內,左明正拿著相冊驕傲地對眾人炫耀著。
紹輝的注意力沒放在那幾張略顯黃舊的照片上,他的雙眼死死盯著另一張照片,想說話,卻如鯁在喉,太多的情愫和疑問堵在他的體內,化作目光,愣愣地看著這張相片。
相片的內容是一堵牆的塗鴉,中間有四行詩:一村一水一枯禪,一段相思一涅槃,一世浮華一場夢,一生風雨一阿難。詩的下麵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我叫紹輝,我很孤獨。
沒錯,這是他當年在西藏那間小酒吧內酒後塗上的那份心情。緊貼在他的字下麵,赫然出現八個清秀娟麗的小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字體不大,如果不刻意去查看一般都會忽略掉,但是這八個字卻如磁場一般瞬間吸引了紹輝的目光,不為別的,因為這正是他熟得無法再熟悉的雨嘉的筆跡。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是什麼意思?”
左明鄙視地看了紹輝一眼:“棒槌!八個字錯倆,人家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李白的詩句……”
“噗!”聶茜一口水噴了出來。
“意思是在青青河邊草上,一套女子的衣服靜靜放在上麵,我站在河岸,河水裏的內容撩動著我的心……”
“我上了這麼多年學,第一次聞得真道,長見識了……還是李白寫的……”吳曉筱兩眼有些眩暈,摸索著坐下,紹輝則一臉尷尬地著著她。吳曉筱定下神問紹輝,“你們部隊都是像你們這樣的奇才嗎?”
“你別說,輝哥當年在部隊可是數一數二的知識分子,他還在軍人大會上幫指導員糾正數學題哪!”左明一臉驕傲地介紹道。
“哇!什麼樣的題目,高中的還是大學的?”吳曉筱一臉的崇拜。
“不知道,指導員開會時說3的立方是27,輝哥當場糾正是9,然後倆人開始辯論起來……”
“然後呢?”
“當然是輝哥贏了!人家可是念過高中的!”
“噗!”聶茜又是一口水噴出。
吳曉筱有些抓狂:“老祖宗教訓得就是對,沒文化真可怕!今天姐給你們上一課,這句詩是出自《詩經》,左明說的是上一句,意思是你的衣領牽掛著我的心,我不去找你,為什麼你不給我音信呢?紹輝說的是下半句,大意是你的玉佩牽掛著我的心,即使我不去找你,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嗡”的一聲,紹輝大腦一片空白,他依稀能看見吳曉筱的嘴唇還在一張一合,卻不能聽見她在說什麼。他能確定這張相片裏麵的字確實出自自己與雨嘉之手,既然這樣,那麼這四個字就是雨嘉發給自己的一個信號,一個充滿思念而又苦苦等待的信號。看看時間,多年已過,這個信號,仍然有效嗎?
紹輝強打著精神陪著他們聊著天,吃完飯又把吳曉筱送回家之後,他坐著出租車一溜煙返回飯店,擰住左明的衣領一把將其摁在牆上:“別耍貧少廢話,你那張照片哪來的?”左明推著他的手努力讓自己脖子能順過氣:“你說哪張?”“在西藏的那張!”紹輝急切地說道。左明愣住了:“什麼西藏?我哪有在西藏的照片?”
“左明,輝哥問的是那張牆的相片,當初你還差點把它丟掉了。”聶茜走進屋,站在紹輝身後說道。
“哦。”左明明白了。紹輝鬆開手轉過身看著聶茜,聶茜笑吟吟地看著紹輝,遞過一個信封:“你還能這樣,雨嘉姐也就滿足了。”紹輝滿心激動地接過信封,抖開,空無一物。“就是這個信封把那張相片帶來的,你看看地址。”信封表麵依然是那清秀娟麗的字體,正在紙上默默注視著他。
“這是雨嘉老家的地址,我去過兩次,她不是已經搬走了嗎?”紹輝翻來覆去仔細地看了一番,疑惑地問道。
這時左明拿著相片走進來,紹輝又看著牆上令他心疼的八個字,難道雨嘉這麼多年一直在自己身邊而自己不知道嗎?如果是這樣,為何她不現身與自己相見?
“你都知道些什麼?”紹輝看著聶茜,問道。
“這張相片是去年寄來這裏的,當時左明很莫名其妙,以為是誰在惡作劇或者寄錯了,我看見地址正是雨嘉姐的老家,然後又看到了你的字跟她的字……你和現在的嫂子感情這麼深,而雨嘉姐又在苦苦等著你……我替她感到心痛……不過,今天你的表現,我替雨嘉姐欣慰……說明你心裏仍然非常在乎她……”聶茜動了情,斷斷續續地說完最後幾句話。
“不是仍然,是一直未變……”紹輝撫摸著相片,喃喃自語。現在可以肯定,當年紹輝去西藏尋求心裏平靜的時候,雨嘉就在自己身邊默默注視著自己。這麼高的地方,她受得住高原反應嗎?紹輝心裏又湧起一陣酸痛。
左明走來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當夜,紹輝買了火車票再次直奔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環山城市,那兒曾經養育了他最愛的女孩。人生就像站台,有人進去,就會有人出來。進站時,紹輝呆呆地看著一個人邁著矯健步伐精神抖擻地走出車站,強壯的身體和滿滿的豪情像極了當年從軍時的自己。
時過境遷,疲憊的紹輝背著背包站在站前廣場,想到漸行漸遠的自己,突然有了一種一頭紮進站台的衝動,任憑火車轟鳴將自己帶回從前,一切都那麼熟悉,那麼快樂,那麼充滿希望,那麼可以肆意揮霍,那麼……
交相輝映的都市燈火萬家,一座座繁華建築高聳入雲,夜空被流光溢彩的鐳射彩燈照亮了,背著背包的紹輝孤獨地站在這裏,流下眼淚。
憑著這張信封,憑著這種感覺,紹輝頭也不回地走進站台。如果能用自己的所有換回往昔的幸福,又有何不可?
鬥,中國市製容量單位,在古代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一個人的收入之厚。換作現在,如果用來形容小刀的收入,充其量隻是小巫見大巫。一副副巴結的笑臉、一張張雪花紛揚飄落般的鈔票每天簇集在小刀麵前,他有些看不清麵前的世界了。
這夜,在酒精與肉體裏泡到昏天黑地的小刀開著跑車回到別墅,醉眼蒙矓地摸索著打開門鎖踉蹌進入,喘了幾口粗氣後又順著牆打開客廳吊燈,脫衣,換鞋,端起水杯一口氣喝下大半時,“啪”一聲,水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
寬敞的落地窗前,偌大的沙發上,一人正端坐其中麵無表情地閉目養神。桌前,一粒子彈、一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反射著頭頂的吊燈光線,有些刺眼。
“司……搏哥?”小刀失聲喊了出來,他本能地看看不遠處的一個類似電燈按鈕的開關,沒敢動。
司空搏仍然閉著眼,小刀咬咬牙,一寸寸挪到開關處悄悄按下,心裏長長舒了口氣。
小刀所購買的別墅獨院獨門上下兩層,一層常年住著五名自己的貼身保鏢,也就是小刀衛隊其中的五名精英;一層右側是間監控室,24小時由衛隊其他隊員輪流值班。一旦別墅出現任何風吹草動,擁有著各式長短火器的衛隊將會在最短時間內趕到,確保小刀萬無一失。為此,小刀平時在大半夜沒少拉他們緊急集合,隻是這次,他們沒有如約而至。但是,剛才自己上樓時他們明明還在一樓迎接了啊!難道在短短上樓的時間他們已遭不測了?
水鬼和白夜也來了?一想到他們三人的手段,小刀不寒而栗。
“大哥,您啥時來的?您怎麼不說一聲,我好去迎接您哪。”小刀審時度勢,換了一副笑臉。
“雲城市的老大,未來的首富,您才是大哥,我不敢驚動刀哥。”司空搏徐徐開了口。
“哪……哪有……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給我的,我在您麵前,永遠是您的小弟。”麵對不期而來的司空搏,小刀的酒立刻清醒了。
司空搏夾起那粒子彈,拉開槍膛直接塞了進去,清脆的金屬音在深夜撞擊著小刀正劇烈跳動的心髒。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這支手槍,大腦飛速運轉。
自從接了趙正豪的貨源,他心中最大的障礙便是肖華、司空搏等人,他也料到自己與這些人早晚會有一戰,現在司空搏正在自己眼前,如果今夜把他除了,那水鬼和白夜也將不成問題,到了那時,自己才能真正高枕無憂地過著大哥生活。可是現在,當務之急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命如果沒了,其他什麼就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