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血仍未冷(1 / 3)

在所有的城市裏,醫院永遠是生意最好最不缺顧客的,也是人們最容易把喜怒哀樂形於色的地方,雖然他們都不願和這種地方扯上聯係。

在雲城市人民醫院的五樓走廊裏,幾個長時間坐在板椅上的人對比著那些麵容憔悴步履匆匆的來往人群,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他們走了嗎?”

“沒有,又換了一撥人,大哥,你確定他們是條子?”

一個人提著水壺進入一間獨立病房後,與床上的小刀對話。

“錯不了,病人家屬不會幹坐著不動的。”小刀皺著眉頭思索道,“我跟警察打了這麼多年交道,聞都能聞出他們的味道。”

“要不我去問問大夫他們在這兒幹嗎,說不定不是監視咱們的。”手下人便是小刀的隨從莽狼。

“不行,那樣會驚動他們。”小刀輕輕地搖搖頭,“司空搏應該不會做得這麼絕,最起碼目前是這樣,我就怕是醫生報的警,如果警察追查下去……”

莽狼明白老大的這句話,小刀這幾年所做的事,隨便一件都可以將他推上斷頭台。看著老大緊鎖眉頭思考著事情,他安靜地坐在一旁,不敢再去打擾。

小刀最擔心的其實是另一點,便是身邊的那個眼線,自己的一舉一動、每一樁買賣司空搏都能在千裏之外掌握詳盡,有這種能力出賣自己的人不多,難道是他?小刀微睜一眼瞄了瞄正坐在一旁的莽狼,隨後他又否決了這個疑點。莽狼跟隨自己時司空搏早就離開了,難道是衛隊的其他人?這點非常有可能,因為裏麵不少老隊員曾經受訓於司空搏,但是自己在交易時他們全部是在車裏聽候命令,根本沒機會得知交易的內容,不可能把自己出賣得這麼詳細,難道還有其他人?

小刀想得頭都大了,也無法將疑點具體到哪個人身上。

突然,正倚窗而坐的莽狼悄悄地站起身躲到一側,小刀睜眼查看,莽狼急忙把手指豎到嘴間示意息聲。片刻,一隻有力的手出現在五樓窗台,緊接著一個人飛身而進。

莽狼身手不凡,瞅準時機一記重拳狠狠砸向來者臉龐,但是能赤手在五樓攀爬窗台的人也絕非凡庸之輩,他淩空躲過這一擊後輕巧著地,同一時間進行了反擊,僅僅一照麵便單手把莽狼摁倒在坐椅中:“想活命就別說話!”

“阿豪?”病床上的小刀驚訝地喊出了聲。

四川深山處,某村莊。

紹輝遇人便詢問雨嘉的事情,這裏的村民很熱情淳樸,隻是一聽說他要打聽雨嘉,每個人都會諱莫如深地走開。

紹輝迷茫地站在村中,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無奈之下,他決定換種方式來打聽。很快,他又攔下一位村民,直接掏出警官證晃了晃:“同誌您好,我是警察,有些事情關係到您村的秦雨嘉,有幾個問題我需要了解一下,請您配合。”

老村民一輩子老實,從來沒跟公安警察打過交道,一聽紹輝是警察前來了解情況,很是配合:“啥事?雨嘉這娃終於報警嘍?”

“啊……”紹輝差點喊出聲,什麼叫終於報警了?他壓住內心不安的激動,裝作知情地說道,“是,她報警了,所以我來了解一下情況。”

“不妥嘍,聽你娃的嗓子不是這窪的人不?”老漢狐疑地打量了紹輝一眼。

紹輝遲疑了幾秒:“是,我是外省的警察,秦雨嘉現在在我們那兒,所以她的案件由我們受理。”說著,他遞過警官證,上麵如假包換地寫著雲城市,不怕任何人質疑。

不料老漢擺擺手:“俺不識字,嘉嘉原來奔你那去了,那就中那就中,脫開這窪,娃就安全嘍……”

紹輝見時機已到,急忙熱情地遞過一支煙,並掏出筆和紙假裝做記錄。可是,隨著老漢用蹩腳的方言慢慢揭開事情的原委,紹輝最終連握筆的力氣都喪失了,張口結舌,傻在了原地。

雨嘉是他當年在部隊時某次探家期間認識的。正因為有了她的出現,枯燥乏味而又危險的部隊生活開始變得有了顏色,也有了盼頭。好容易盼到了退伍,好容易眼看著可以牽她的手共同走過彼此的人生時光,不料世事難測,一道部隊的命令把踏上歸途的他硬生生拉了回去,並送到了國外執行秘密任務,等他傷痕累累再次返回後,雨嘉卻不見了。

我們認為的一切美好都會在終點得到認證,然而等我們放棄一切走到終點時可能才會猛然醒悟,我們得到的,永遠要小於付出的。

老漢還在抽著煙說著,紹輝堅強地挺著身體才未導致自己喪失意識而倒下,他不敢相信,某些狗血的電視劇情節竟然真的存在,而且還發生在自己身上。

雨嘉很漂亮,這是公認的。漂亮女孩的身邊永遠聚集著大量的追求者,裏麵不乏很多優秀男孩,但是冥冥中,她還是選擇了一身迷彩服的紹輝。

隻是上天是公平的,它給了你一方長處,必定會相應地再給你一些苦難。雨嘉的家庭條件不好也不壞,屬於工薪階層,母親前些年重病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父親為了不讓這個家庭倒塌,隻好豁出自己已上了年紀的身體去工地做工。

現在在工地掙錢不比以前,隻要肯下力,賺的要比普通白領還要多。隻是有一次,老秦被高空墜落的一塊水泥板砸斷右腿後喪失了工作能力。工頭不錯,報銷了所有的醫藥費並安排他再去工地打零雜,隻是所賺的錢再也供不起女兒的學費和妻子與自己的醫藥費了。

懂事的雨嘉不忍心看著雙親整日愁眉不展,隻好一畢業就選擇了她其中的一個追求者。小夥子就在當地,家裏開棉紡廠,資產殷實,苦追雨嘉多年。靠著男方的支持,雨嘉的母親又熬了一年,但終歸逃不掉這殘酷的命運撒手西去。

這期間,雨嘉從未回過家,隻有母親病危時回來過,其時是夏天,她身著長衣長袖麵帶青瘀。聽村裏的年輕人說,是因為她在男方家經常挨打,帶著傷痕不敢回家讓父母擔心。

看著自己用盡所有而支撐住的家終於搖搖塌陷,雨嘉的父親老秦再也受不住打擊,變得沉默寡言搬回了老宅自己住,那扇紅色大門,很少有人看見打開過。

“後來呢?”紹輝急切地問道。

“往後,自打老秦家沒了,娃也就走了,到哪兒咱不曉得嘍。那男娃子經常來莊裏尋老秦要人,老秦頭是有苦道不來哇……”

隨著老漢的訴說,紹輝仿佛看見了雨嘉當年嫁人不嫁心的豪華婚禮,又看到她丈夫惱羞成怒毆打她的場景,一拳一腳,紹輝遙遙感到了痛。他拿出一包煙遞給老漢,連聲謝也未說轉身跑開。

“刀哥,時間不多,把你手機給我!”趙正豪捂著右肩槍傷壓低聲音說道。

“你……你怎麼了?”小刀驚愕道。

“槍傷,沒事,快把手機給我,外麵有人正監視著我。”趙正豪伸出手催促道。

小刀摸出手機遞了過去,小聲問道:“外麵那些條子是監視你的?”

“是,不幸中的萬幸,真沒想到隔壁就是你,否則要麻煩一會兒了。”趙正豪摁著鍵盤隨口應道。片刻,一條短信發出:“要下雨,撐開傘。”手機提示短信已發出後,趙正豪刪除了記錄,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出什麼事了?”趙正豪歸還手機時問道。

“沒事,一點小傷,你那事情大嗎?”小刀嗅到了來自趙正豪身上的危險。

“現在沒事了,警察隨時會進病房,我先走了。對了……”趙正豪站在窗台上想起了什麼,轉身對小刀說道,“前天晚上有人持槍闖進我住的地方打傷了我。”說完,趙正豪鉤著窗框側身移出窗外,不見了蹤影。

“前天晚上?”小刀倚在床頭思索道。

“大哥,你也是前天晚上受的傷。”莽狼小聲提示道。

小刀的雙眼突然睜大,一股寒意湧上了全身。

要論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融洽與熱情,城市間已經淡漠,但是在偏遠的農村,點點滴滴間還是可以觸摸到的。

那老漢知道有警察找上門來了,立刻一路小跑趕去老秦家報信。待他趕到時,發現剛才那名警察正在門口徘徊,走了數圈後一個鷂子翻身跳了進去,隨後聽得院內傳來幾聲狗的慘叫,瞬間萬籟俱寂。

老漢感覺自己沒必要再去傳話了。

老秦家很顯破敗,屬於典型的中國風農宅:堂屋一角擺放著一張大床,一台看不出年代的電視機擺放在漆麵斑駁的高低櫃上,農糧麻袋撿地堆放;牆的四周貼著數張福娃金魚的年畫,正中間是一方八仙桌,緊挨著桌子的是一張已露出棉絮的破舊沙發,沙發上坐著的,正是老秦。

“我就知道你會進來的,聽嘉嘉說你是特種兵,想進人家屋裏,那門和看家狗應該對你一點作用也沒有吧。”老秦對紹輝說道,又好像自言自語。

紹輝站在泥土地麵上,咂摸著老秦這句話是褒還是貶。

“這麼長時間才進來,坐下聊聊吧,我也很長時間沒跟人說過話了。”老秦拍拍沙發,一股灰又飄散開來。

紹輝走過去坐下,掏出煙遞給老秦。

老秦不太熟練地抽出一支,紹輝遞過火,隨後自己也燃起一支,不太亮堂的屋內頓時青煙環繞,混雜著土地潮濕氣,異常嗆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