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覃煬心裏對婁知府案子的來龍去脈,大致有個輪廓,按婁知府謹慎性格來說,就算眼饞賑銀,下手也得掂量掂量,別說天大的數字,就是少一兩銀子抓到也是重罪。
但婁知府還是對賑銀下手,說明什麼?
說明他背後有靠山,這個靠山足夠大,大到壯肥,他謹小慎微的狗膽。
覃煬原本沒往燕都想,心思一個小小地方官,能有多大能耐,能攀多高高枝?
經溫婉蓉一番分析,他覺得自己太低估這些地方官的本事。
覃煬的心思都用在行軍打仗上,對朝廷裏黨爭也罷,勢力角逐也罷,隻要不牽扯到他的頭上,不牽扯覃家利益,大都不在意。
所以沒成婚前,他恣意快活,上朝是神遊狀態,下朝神采奕奕,和宋執兩人沒事就往粉巷鑽。
碰見喜歡的姑娘,多玩幾天,玩膩就甩。
自從娶了溫婉蓉,生活大相徑庭,好像以前的好日子太放縱,以至於把後麵的快活日子透支光了,這還其次,覃煬不止一次感覺到,隱隱約約有股暗勢力牽著他鼻子走。
說不上是否與溫婉蓉有關,但樞密院人事大調動之後,他明顯被皇後黨束縛起來。
覃煬想到這些,不由看向身側熟睡人的臉龐,忽然記起起初在疆戎,宋執勸他的一句話,有的人活著沒什麼價值,死了就會被人拿出來大做文章。
似乎就是溫婉蓉的寫照。
經過半年多日積月累的相處,他對她在燕都的生活了解七七八八。
莫名覺得她可憐,有時興致來了,問她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嗎?
溫婉蓉搖頭。
問她,除了溫府,有其他親戚走動嗎?
溫婉蓉還是搖頭。
最後問她,整天待在府裏不悶嗎?
溫婉蓉點點頭後,又搖搖頭,說看看書就不悶,如果溫伯公心情好,會帶她去郊外騎馬射箭玩一玩,幾乎就是她全部生活和娛樂。
因為接觸環境單純,人也相對單純。
但因為長期受欺負,把人變得懂察言觀色,凡事小心謹慎,敢怒不敢言。
覃煬下意識收了收手臂,把溫婉蓉往懷裏摟了摟,想覃家娶這樣的媳婦,是要改寫曆史了嗎?
溫婉蓉不知道覃煬的心思,就覺得這幾天他對她特別好,兩人少了夜夜的床笫之歡,更多時候,相擁而眠。
有時半夜,她感覺到他幫她蓋被子,她就翻身,撒嬌似的往懷裏鑽,把臉貼在覃煬頸窩窩裏,聞他身上男人特有的氣味,不是汗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種往心裏鑽,騷動她一顆少女心,攪動彼此荷爾蒙的味道。
似乎,感情的天平逐漸回落,趨近平衡。
等到回燕都那天,老太太一早派人在垂花門等,準備滿滿一桌子菜,都是兩人愛吃的,又說兩人清瘦好多,肯定在安吉吃了不少苦。
覃煬和溫婉蓉異口同聲說沒有,默契如同一人。
讓老太太有些意外。
兩人吃完飯,打算回自己屋子泡熱水澡,再補覺。
老太太沒留他們說話,隻等兩人走後,對冬青說,這才像夫妻的樣子。
冬青笑,回答夫唱婦隨本應如此。
在折子戲裏唱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才是恩愛夫妻的年代裏,二世祖本著日子都是自己過,管別人怎麼看,開心就好的生活信條,和小綿羊演繹一段另類恩愛夫妻。
就比如,溫婉蓉不想和他一起泡澡,知道沒好事,還是被覃煬抓去一起鴛鴦浴。
能容十人的大浴池,在二世祖的禍禍下,熱水漫的到處都是。
溫婉蓉不想被他不知泡澡還是潛泳的玩勁波及,退到角落裏,整個身子沒入水中,隻露個腦袋,默默洗自己的。
饒是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二世祖依舊沒放過她。
就在溫婉蓉泡好準備起身,冷不防有人從背後偷襲,抱起她的腰,連帶一起後仰跌倒水裏。
水花嘩啦啦作響,溫婉蓉嗆了兩口水,趕緊爬起來,快步往邊上走。
“哎,你跑什麼?老子還沒泡完!”二世祖三兩下追到後麵,攔腰抱住,不讓小綿羊走,“老子沒走,你也得留下。”
小綿羊拍他的手,示意放開:“我洗完了。”
二世祖不講理:“洗完也得等老子。”
頓了頓,他壞笑湊到她耳邊:“要不,我們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免得你幹等無聊。”
小綿羊瞥他一眼,給出兩個字“不,要”。
以為覃煬要霸王硬上弓,沒想到輕易放過她:“老子今天心情好,就依你說的。”
而後指使小綿羊給他搓背,搓舒服了,才能回去。
小綿羊無奈,隻能答應,邊搓邊想,二世祖真會享受。
二世祖享受完了,人也開始犯困,決定回去睡覺。
溫婉蓉看著他熟睡的麵孔,悶悶歎氣,他累了先睡,害她頭發全打濕,隻能枯坐在炭盆邊烤幹。
隔天,兩人在燕都的生活步入正軌。
覃煬一早去樞密院報道,溫婉蓉要去老太太屋裏定省。
老太太問起安吉的事,溫婉蓉一五一十彙報,末了,她想把紙片的事也說了,可看看冬青欲言又止。
老太太會意:“你們都下去,我要和少夫人單獨說話。”
等屋裏隻能祖孫兩,溫婉蓉把之前和覃煬說過一遍的話,一字不漏說與老太太聽。
老太太聽完,沉吟半晌,問覃煬知不知道,是什麼態度。
溫婉蓉把覃煬的話又複述一遍。
“煬兒說的沒錯。”老太太微微頷首,另外告誡,“你在齊淑妃寢宮發現香墨的事,就當玩玩而已,玩過便忘,知道嗎?”
溫婉蓉點頭說知道。
老太太估計她沒明白其中利害關係:“你也知道齊淑妃是皇後帶進宮的,不管她倆私下關係如何,在外人眼裏就是同黨,安吉知府被殺,任何不利證據指向宮裏,都會惹怒龍顏,交代大理寺徹查,就算齊淑妃無辜,她背後的勢力一定被列入調查名單。”
稍稍一頓,老太太喝口熱茶:“到時你無心一句話,得罪就不是齊淑妃,而是杜皇後,哪怕她暫時什麼都不知道,找人細查便知。煬兒心粗,想不了這麼細,但憑直覺給你的意見不會錯,你自己要做到心中有數。”
溫婉蓉很謙虛地點點頭,當初她隻想讓覃煬在杜廢材麵前揚眉吐氣一次,沒想到一張小小紙片竟牽扯千絲萬縷關係。
她暗暗想等覃煬回來,這些話應該告訴他,畢竟在杜廢材手下做事,防範點不是壞事。
因為大半個月沒去賬房,溫婉蓉陪老太太說完體己話,便過去聽老管家授教。
再等聽完課,回到屋裏,已近午時。
她帶著玉芽正走在抄手遊廊下,就看見屋子大門正開著,還以為是覃煬回來了,忙不迭提著裙子跑進屋,興高采烈叫了聲:“覃……”
一個煬字還在嘴邊,硬生生咽下去。
屋裏的丫鬟叫聲夫人,忙向她福禮。
玉芽聽動靜不對勁,趕忙跟進來,一看咦了聲,問正在擺筷子的小丫鬟:“紅萼,今兒中午二爺要回來嗎?怎麼這麼多菜?”
紅萼一邊忙著把食盒裏的菜端上桌,一邊點頭道:“是呀,二爺一大早走的時候吩咐的,說中午回來吃飯,要我們先備好,廚房說天冷,不讓提前端出來,這不踩著點拿回來的。”
“二爺要回來,我怎麼不知道?”溫婉蓉聽完紅萼解釋,反應過來,有點不大高興。
紅萼接著說:“奴婢是要來稟報夫人的,二爺說夫人在睡,不讓吵。”
溫婉蓉想想,好像一大早是這麼回事。
她記得覃煬起床時,她醒過一次,還說要小廚房送早飯,但太困起不來,翻個身想眯會,結果再醒來,屋裏隻剩她一人。
“這樣啊,二爺說了什麼時候回來嗎?”溫婉蓉心想自己也太小心眼了,覃煬不告訴她也不是有意隱瞞,語氣緩了緩,吩咐玉芽,“把二爺存的半壇女兒紅倒在酒壺裏溫上,再把炭盆燒旺點,手腳快些,別一會二爺回來了。”
玉芽應聲,趕緊出去。
紅萼見她臉色微霽,說話膽子放開些:“夫人,您看,這幾樣菜,二爺一早特意交代,小廚房都按照您口味做的。”
溫婉蓉走到桌邊瞧了瞧,確實都是她喜歡的口味:“二爺點的冰糖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