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始以為然。次日,乃以齊王司馬攸為大司馬、都督青州諸軍事,令其歸國。國公王渾入朝上書曰:竊見齊王司馬攸至親盛德,宜讚朝政。今出之國,假以虛號,而無典戎幹方之實,恐非陛下追述先帝、太後待攸之宿意也。若以同姓處之太厚,則有吳、楚逆亂之謀,漢之呂、霍、王氏皆竊人也。曆觀古事,輕重所在,無不為害,唯當任正道而求忠良耳。若以智計猜嫌,雖親見疑,疏者庸可保乎?
武帝不聽。扶風王駿、光祿大夫李熹、中護軍羊琇、待中王濟、甄德皆入切諫,帝亦不聽。王濟與甄德見帝不聽,又使其妻公主俱入宮,涕泣曰:“今使齊王歸國,莫非內有小人獻佞?且齊王國之至親而不可信,況他人乎?望陛下留齊王,乃國家之幸。”因再四請帝留齊王攸。武帝大怒,出謂王戎曰:“兄弟至親,今出齊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濟遣婦人來生哭耶!”乃出甄德、王濟。時李熹見武帝出濟、德二人,亦以年老遜位,後卒於家焉。
太康四年正月,武帝設朝,命太常議崇錫齊王禮物,博土庾剪、秦秀等因上言曰:“考之古禮,三公無職,坐而論道,不聞以方任嬰之。惟宣王救急朝夕,然後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詩曰:‘徐方不回,王曰旋歸。’但宰相不得久在外也。今天下已定,六合為家,將數延之三事,與論太平之基,而更出之,違舊章矣。望陛下詔齊王歸朝,天下幸甚。”武帝弗聽。
當祭酒曹誌歎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親,不得樹本助化,而遠出海隅。晉室之衰,其可待矣。”乃上章極諫曰:古之夾輔王室,同姓則周公,異姓則太公,皆身居朝廷,五世反葬。及其衰也,雖有五霸代興,豈與周、召之治同日而論哉!自羲皇以來,豈一姓所能獨有?當推至公之心,與天下共其利害,乃能享國長久。是以秦、魏才得沒世,而周、漢親疏為用,此前事之明驗也。誌以為當如博士所議,詔宣齊王回朝,則朝廷幸甚,天下幸甚。
武帝覽表,大怒曰:“曹誌尚不明吾心,況四海乎?且博士不答所問,而答所不問,橫造異論也。”遂免曹誌官,其餘皆赴廷尉問罪。廷尉劉誦奏旉等大不敬,法當棄市。帝從之。
尚書夏侯駿見帝曰:“官立八座,正為此時,博士不當加罪。”
帝始回心,獨以駿議留中七日,乃詔旉等七人免死除名,命齊王攸備物典策,設軒懸之樂,六佾之舞,黃鉞朝車,乘輿之副從焉。卻說齊王攸既被荀勖、馮紞之讒,不得預政,在外憤怨發病,使人奏武帝,乞往守太後之陵寢。武帝不許。齊王病劇,武帝遣禦醫診視。禦醫將行,勖等陰囑曰:“汝去視齊王疾,不可下藥,隻便回來。主上問你時,隻說無疾。”禦醫應諾,及去診視脈息,病將危篤,不肯下藥。診罷複旨,皆言無疾,帝亦不深問。當河南尹尚雄諫曰:“陛下子弟雖多,但有德望者少。齊王臥居京邑,所益實深,不可不思也。依臣之愚見,可詔還京。”武帝不納,尚雄憤恚而卒。齊王攸疾轉篤,帝猶遣人催其上道,至是嘔血而薨。其子司馬冏發喪而歸,武帝與百官親臨吊喪。司馬冏號踴陳訴禦醫誑言父疾無恙,不肯下藥,致誤身死。武帝大怒,即命武士收禦醫,誅於市曹,以其首級祭之。初,武帝愛齊王攸甚篤,為苟勖、馮琇所構,欲為身後之慮,故出之。及其薨,帝哀痛不已。馮紞侍側曰:“齊王名過其實,天下歸之。今自薨,是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過?”
帝收淚而止。按齊王攸舉動以禮,鮮有過失,武帝敬憚之,每引同處,必擇言而後發,因此朝野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