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最好了。”琳琳讚同他這個無奈中的選擇。
於是,他繼續留在省城,但不再是那個佩帶白底紅字校徽的大學生了,而是建築工地上的一個幹活特別玩命的力工。
出了校園,他換上了一套從地攤上花十塊錢買來的粗布衣裳,搓搓捧了十二年書本的雙手,暗暗地告訴自己:從前畫個句號吧,從現在開始,隻有靠自己了,必須咬緊牙關去闖,爭取早日闖出一條路來。
他拚命地幹活,拚命地掙錢,一邊保證生存,一邊在積累著創業的資本,設計著自己人生之路。
那個很挑剔的黑胖的老板,對看上去挺幹巴、幹起活兒來卻很像樣的他印象不錯,幹了三個月,就給他加了兩次薪。當然,他不知道,晚上他一個人怎樣心裏流著淚,寫信告訴鄉下辛勤勞作的父母,說他找了一份很難找的掙錢的活兒,假期不能回去幫家裏幹活兒了,也不用再給他寄生活費了,他打工掙的錢已足夠上學用了。
從這以後,他所有的與家裏聯係的信,都是委托班上同學幫助收寄的。也就是說,他被學校開除的事,對父母和鄉鄰整整瞞了三年,可見家裏多麼窮了,幾年來,沒有一個親人來學校看過他。
那天,他感冒發燒得很厲害,幾個工友都勸他歇一天吧,別掙錢不要命了。他說沒自己那麼嬌慣,一點兒小毛病,不礙事的。結果,他腦袋發暈,眼前一黑,一個跟頭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
醒來時,發現胳膊上纏滿了紗布,琳琳正坐在床頭抹眼淚。他趕緊安慰她:“沒事兒的,隻傷了點兒皮肉,過兩天就好了。”接著問她跟表姐賣服裝的生意怎麼樣。
她說還不錯,每月都能掙一千多塊錢,然後告訴他,她托人幫他找了一份沒危險的活——去報社做校對。
應該感謝琳琳為他找的這份工作,雖說一天下來累得他頭暈眼花,掙得也沒有當力工多,可是在細細地閱讀那一篇篇文章時,他的寫作欲望也被撩撥起來。校對之餘,他忍不住拿起筆來,開始偷偷地寫起文章來。其實,他的文學基礎是很不錯的,那年高考他的作文接近滿分了。
當他拿著精心修改了好幾遍的第一篇散文,請那位副刊編輯指點時,編輯驚訝地讚歎道:“小夥子,文筆很好嘛,多寫點兒。”
聞此讚語,他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出了報社,他買來一大摞子稿紙和信封,又從舊物市場弄來一個很破的但能使用的台燈,晚上回到他和那些建築工們合租的簡陋住處,扔掉飯碗,就一個人躲到角落裏,拚命地爬起格子來,常常是一寫就寫到後半夜,很累也很高興。他的文章主題大多是有關青春、人生的,常常是用發生在生活中的鮮活的事例,生動形象地闡述他對社會、人生和生命的思索與探尋。
他的勤奮很快有了回報,凝聚著心血的文章接連不斷地見諸報端,有的還被報刊轉載了。一時間,報社內都知道有一個打工的小夥子“文章寫得挺好的”。
業餘撰稿不僅增加了他的收入,還對他盡快擺脫離開大學校園的那片陰影、走出一條成功之路,產生了重大影響。當他興奮地將一份份散發著油墨香的樣報樣刊,寄給他鄉下識字不多的父母時,他的心裏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隨著知名度的提高,他收到了很多約稿信,這令他更加勤奮不已。 兩年後,他從當鋪弄回一台廉價的電腦,辭去了報社的校對工作,開始做起了自由撰稿人。當他懷著崇敬的心情一氣嗬成的《鋼鐵是這樣煉成的》等紀實作品發表後,捧讀來自全國各地的一封封熱情讚許的信件,他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更加深切地感到自己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離開大學校園三年間,他沒再向家裏要一分錢,還給家裏寄了幾千塊錢,並換了一台高檔的電腦,租了條件不錯的房子,攢下了近千冊的圖書。
當他的散文集《飄逸的溫馨》被出版社選中,即將出版之際,他的大學同窗們也完成了四年的學習生活,開始告別校園。這時,他也找到了一家接收他的工作單位,一同遭遇坎坷的琳琳,此時也已是那家國貿城裏的一位頗有名氣的女老板了。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是互相關心、互相鼓勵的好朋友,一起憋著勁兒用行動擦去了那份刻骨銘心的恥辱。
至此,他隱瞞了三年多的漂泊經曆,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回久違的家鄉,滿含淚水地站在父母麵前,講述三年來獨自一人苦樂相伴的打拚的經曆時,他至敬的父母隻是流著淚,抱怨他不該那樣苦了自己,而他終於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告訴人們——青春歲月中,那個跟頭摔出來的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