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灣仔剛要扳動扳機,手槍便被擊落了,接著軟綿綿地倒下了。

翠屏出現在他的身後。

翠屏拉起龍飛,說:“快走!”

翠屏帶龍飛出了後門,攔住一輛出租車,推龍飛上了車。

翠屏說:“這裏你不用管,由我來處理。以後我會找你的。”

翠屏來到茶樓前,正見丈夫蔡少雄走下轎車。

“翠屏,最近生意好嗎?”

翠屏攏了攏頭發,“還行,客人反映采的新茶嫩了一點。”

蔡少雄小聲問翠屏:“同誌們最近都挺好吧?”

翠屏搖搖頭,“不太好,好幾個同誌都失蹤了。”

“老柯還好嗎?”

“他不知轉移到什麼地方去了。來,進屋說,也不怕隔牆有耳。”

蔡少雄機警地望望四周,見沒有異常人,隨翠屏走進茶樓。

正遇到居韻和兩個軍官走出品雀軒。

居韻問:“老板娘,看到剛才我們的一位客人了嗎?高個子,長相英俊,小白臉。”

翠屏搖搖頭。

軍官甲笑著說:“他被人叫走了,八成是又會哪個姑娘去了,不會回來了。”

居韻揪著他的耳朵說:“你又來耍貧嘴,看老娘把你的豬耳朵揪下來!”

軍官甲疼得哇哇大叫。

居韻坐著軍官乙開的吉普車遠去了。

翠屏望著吉普車遠去的背影,有些悵然。

龍飛又回到那座毫無生氣的四合院。

啞姑在草地上默默地摘著蠶豆。木瓢裏已經閃動著數十粒剝去翠皮的蠶豆,祼身的蠶豆密密匝匝排在那木瓢裏,閃動著青翠的光輝。

她穿著印有棗花的褂子,下身是淡藍色的布裙,赤著一雙瘦削玲瓏的白腳丫,蹬著一雙木屐。

龍飛走過她身邊時,她也沒有抬起眼睛。盡管她的雙眼亮亮的,沒有雜質。

龍飛走進臥房,先坐在床上怔了一會兒,然後打開電視機。屏幕上,蔣經國正在視察高雄的漁村漁舍,與兩三個漁民交談。

龍飛關掉電視機,走進後院,來到書房裏。

書房裏很暗,一束陽光從窗隙裏灑進,房內飄著一股古怪的香氣。

龍飛聞著這香氣,有薄荷味,還有點芒果味。

書櫃的一角倚著一個少女,嫻雅文靜,梳著一條漆黑的大辮子,一直飄到臀部。她穿著一件白襯衫,下身穿一條藍布裙子,一雙白襪子,黑皮鞋。

龍飛覺得這背影有點熟悉。

她看的書也看清了,是《玉蒲團》。

少女悠悠地抬起頭,看到龍飛,嫣然一笑。

是阿嬌。

“阿嬌,你怎麼在我的書房裏?”龍飛驚喜地問。

“我怎麼不能出現在你的書房裏?這是書的海洋,書的海市蜃樓。”

她發的聲就像是一串銀鈴。

“這不是幻覺吧?”龍飛走了幾步,望著阿嬌。

阿嬌搖搖頭。

“不是幻覺。”

“你不怪罪我嗎?那個開放的阿菊。”

“不,那是愛,是一種真正的愛,是愛的驅使,讓我做出了異常的舉動。我太愛你了!……”阿嬌撲進龍飛的懷抱,幸福得全身顫抖,就像一隻溫熱的野兔激動地顫抖。

龍飛想起了妻子南雲,一個多麼賢惠和優秀的女人。

龍飛輕輕地推開阿嬌,“阿嬌,我是一個有妻室的人,我們隻能做朋友。”

阿嬌的臉緊緊貼住龍飛的胸膛,眼睛裏淌出晶瑩的淚花:“強哥,你知道,愛是一種多麼美妙的感覺嗎?它超越了權力,超越了金錢,超越了任何物質的東西。我覺得,它也同樣超越了家庭。”

“你怎麼找到這裏的?”龍飛小聲問,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憑著感覺,追尋著你的足跡,尋覓著你的聲音,你的呼吸;我快要飛起來了,這是一種真正的騰飛,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阿嬌青春的身體膨脹著,蠕動著,溫熱著,雙眼朦矓了,閉上了,她用盡氣力,緊緊抓住了龍飛,生怕他滑走、落空。

阿嬌的臉上滲出了汗滴,綻放得粉紅鮮嫩,呼吸也變得急促,急迫,她忽然頭一歪,昏過去了。

龍飛急忙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出了書房,來到臥房,把她輕輕地放到床上。

阿嬌的呼吸均勻,安詳的臉上留著笑容,這是幸福的微笑。

啞姑仍在院內的草坪上有條不紊地摘著綠蠶豆,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龍飛拿過木椅,坐在椅上等待阿嬌的蘇醒。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阿嬌翻了一個身,嘴裏喃喃自語道:“強哥,我真的愛你,你不要離開我……”說著,眼睛裏滾出晶瑩的淚珠。

龍飛見到這般情景,十分感動,他知道阿嬌是在做夢,這是夢中的情景,她在說夢話。

夢是心中想。

阿嬌的臉龐就像熟透了的蜜桃,粉澀澀的帶有一抹紅,櫻桃般的芳唇薄得像粉皮兒,透明柔軟。兩隻眼睛微微合著,長長的黑睫毛向上翻卷著,織細動人。

龍飛有點朦朧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額頭。

她的額頭很燙,也很柔軟。

龍飛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後退了幾步。

另外一種信念使他後退,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他想到了遠方的妻子南雲,南雲接受任務正在歐洲某國,在大使館的交際舞會上與外交官們周旋。他仿佛看到穿著漂亮的黑色的夜禮服的南雲,露著雪白的脖頸,正笑盈盈地舉著酒杯,顯示出東方女人的樸素和神韻。

他也想到了在北京上學的女兒,她正係著紅領巾背著小書包走過馬路,稚氣的臉上閃爍著微笑。

啞姑仍在專心致誌地摘著蠶豆。

木瓢裏的蠶豆已經漫了,蠶豆皮也有小土堆高;下午的微風拂動著她的頭發,她的臉色凝重,微微古銅色的鴨蛋臉深嵌著一雙令人不可捉摸的大眼睛,深不可測,有幾分憂鬱,幾分惆悵。

阿嬌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眼睛,望著龍飛,笑了。

“在這張床上睡真舒服。”阿嬌說。

“在這張床上睡容易做美夢。”龍飛說。

“南柯一夢。”阿嬌坐了起來。

“也可能是黃粱美夢。”龍飛說。

“走,咱們吃台菜去,我請你。”阿嬌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剛什麼時候,也就3點。”

“走吧,我有話對你說。”阿嬌拽著龍飛往屋外走。

這是一家典型的台菜菜館,因為是下午食客寥寥。

阿嬌揀了一個雙人座坐下來,一忽兒,夥計端來沙拉龍蝦、筍幹烘肉、菜脯蛋、紅米糕等食物。阿嬌要了一瓶清酒,兩個人對酌。

“有什麼話對我說?”龍飛問她。

“先吃飯,一會兒再告訴你。各行各業都有聖人,聖者通也,貨殖以管仲為聖,儒術尊孔子為聖,繪畫以吳道子為聖,書法以王羲之為聖,茶藝以陸羽為聖,詩歌以杜甫為聖,造酒以杜康為聖,品石以米芾為聖,書蕉以懷素為聖,那麼飲食以誰為聖呢?”阿嬌夾起一片菜脯蛋,輕輕地放在龍飛前的空碟裏。

龍飛說:“各大菜係的始祖資料失於流傳,川菜、魯菜、粵菜、閩菜、淮陽菜、本邦菜、東北菜等,肯定都有發起人。”

阿嬌“撲哧”一聲笑了,“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何必說資料流失了?”

龍飛搪塞道:“我也說不清楚。”

酒過三巡,阿嬌的臉蛋已經染紅,像脫水的紅葡萄。

阿嬌說:“一會兒你到我家去。”

龍飛生怕節外生枝,推托道:“今晚我還有事,改日再去吧。”

阿嬌說:“你必須去!為朋友也要兩肋插刀嘛。”

“有什麼事嗎?”龍飛問。

“現在有一個男人老追我,追得我挺不耐煩的。”

“是居風?”

阿嬌搖搖頭,“不是他,他還算有理智。現在是個商人,快六十歲了。前幾天晚上我看完歌劇回家,路上遇到幾個地痞糾纏,那個商人打退了地痞,送我回家。”

“他還有武功?”

“他本事不小,是個神秘人物,他隻告訴我他姓金,這個金先生在馬來西亞經商,是搞橡膠業的。今晚他還會來,他說他的妻子已去世八年,獨身一人,他想娶我為妻。”

“這不是挺好嘛,他腰纏萬貫,你要是嫁給他,就成為富翁妻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是我並不喜歡他,再說他那麼老,頭發也沒有幾根了。”

“這叫做老夫少妻,他會把你視為美玉,會百般嗬護的。”

“你別戲謔我了,說點正經的。”

“我這可是以誠相勸。”

“你去不去我家?”阿嬌顯然有些點高興了。

“去!為了阿嬌小妹,我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走,現在就出發!”

龍飛來到阿嬌的家裏,阿嬌高興得像小孩子似的跑上跑下,她為龍飛削了一個菠蘿,又給他沏了一壺碧螺春茶。阿嬌還捧來她的全部相冊拿給龍飛看。

阿嬌打開電視機,放映她個人成長紀錄的專題片。

看過專題片以後,阿嬌興致勃勃地跳起舞來;一邊跳一邊拍手唱歌,她唱的都是台灣當地的民歌。

阿嬌跳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後又平躺在地板上,露出白晳的小肚皮,朝龍飛笑。

龍飛問:“那個金先生什麼時候來?”

阿嬌說:“現在天黑了,他一會兒就到了。”

龍飛說:“我躲在二樓衛生間裏看動靜,到適當時候,你跟他說要上衛生間,然後到二樓衛生間找我商量對策。”

阿嬌說:“你真聰明,這真是個好主意。到時候,你們兩個比拭一下武功,真好玩!”

龍飛說:“你還以為我們兩個為你而決鬥呢,我可不是普希金。”

“你不會為一個女人去死嗎?”阿嬌怔怔地望著他。

“那不一樣。”

“你不會為一個你愛的女人去死嗎?”阿嬌認真地問。

篤,篤,篤……

有人敲門。

“去開門,客人到了。我要擦擦我的劍了。”龍飛一本正經地說。

“你先在衛生間裏聞聞臭味吧。”

阿嬌微笑著瞟了龍飛一眼。

龍飛上樓去了。

阿嬌去開門。

那個被稱之為金先生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一件寬大的灰色風衣,戴著一副大墨鏡,頭戴一頂灰色禮帽,手拿一根文明棍。

“阿嬌小姐,晚安。”他彬彬有禮地摘下禮帽,露出稀疏頭發的頭頂,深深地鞠了一躬。

“金先生,請進。”

金先生走進來,牽過阿嬌的右手,俯下身,想吻一下,但阿嬌把右手縮了回去。

金先生笑了笑,坐到沙發上。

阿嬌為他倒了一杯茶水。

金先生呷了一口茶,讚道:“好香的茶。”

這時,正在二樓偷窺的龍飛卻像觸電般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