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一家人匆匆吃過早餐就雇了一輛麵包車直奔魂牽夢繞的老家——高莊。
汽車出了市區沿著鄉間公路一直向西北方向行駛。夜裏剛剛下過雨,道路兩邊的柳樹上吐露著嫩綠的柳芽,田間是綠油油的麥苗。
高秉涵被故鄉的田園景色迷住了,他恨不能一下子就插翅飛到高莊。
路過賈坊中學,弟弟介紹說這是距高莊最近的鄉鎮中學,高莊的孩子們都在這裏讀書。裏麵傳來家鄉學子朗朗的讀書聲。這聲音勾起了高秉涵無限的遐想,他想到了自己在家鄉讀書的童年,也想起了一直做鄉村教師的父母。
下了公路,道路越來越泥濘,車速也慢下來。高秉涵心急如焚。
車子穿過一個村莊,高秉濤指著前邊不到一華裏的一個村子對高秉涵說,前麵的村子就是高莊。
高秉涵忽然有了一種害怕的感覺。他讓司機把車子停下,想穩穩神。
高莊被掩映在一片初春的嫩綠裏,如夢如畫。
看著不遠處的小小村落,高秉涵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手在不停的發抖,既興奮又緊張。
坐在後座的小兒子士琦問:“爸爸,你不是想快些回到高莊嗎?為什麼要停下來?”
高秉濤提議讓哥哥一個人先走回村子,看看是不是還有人會認出他來。
高秉涵下了車,一個人向村子走去。
隨著村子的越來越近,高秉涵感到自己越來越緊張。他不知道進了高莊要去哪一家,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會認出他來。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高秉涵感到宋之問的這句千古名言簡直是為他而作。
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心情,高秉涵沒有直接進村子,而是圍著村子走了一圈。
高莊變了,以前在村子裏,自家的磚泥房子算是最好的了,如今全村都變成了混磚到頂的瓦房。
高秉涵一邊在村邊的小路上行走,一邊四處打量著村子的變化。走到村子西頭,對麵突然走來一位古稀老人。老人土布衣褂,手拿煙袋,看著身穿西裝的高秉涵,他上前問:“你是外鄉來的吧?你要找誰?”
高秉涵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想的,竟然脫口說了句:“我要找春生。”
老人仔細地看了一下眼前的這個穿著洋派的外鄉人,遺憾地說:“春生早就不在了,他很多年前就死到外鄉去了。”
這時,高秉涵似乎忽然從這位古稀老人的臉上看出了當年三亂爺的影子,於是又脫口說:“那我就找三亂爺。”
老人一驚,托著煙袋警覺地問:“你是誰?”
高秉涵再也繃不住了,迎上去握著三亂爺粗糙的大手說:“三亂爺,我就是春生啊,我沒有死!”
三亂爺大吃一驚,他拉著高秉涵的手,對著他不停的左看右看:“哎呀孩子,去年秉魁說你還活著,我還以為他是在說夢話呢?原來這是真的!你真的還活著?”
三亂爺激動的眼圈紅了,高秉涵也哭了。
三亂爺是村上高家的長輩,高秉涵當即就跪下給三亂爺磕了個頭。三亂爺忙把高秉涵扶起來。這當兒,高秉濤帶著石慧麗和孩子們一起過來了,村子裏的鄉親也都一齊圍上來。
三亂爺把高秉涵介紹給大家,當鄉親們知道眼前這個身穿藍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一身洋裝的人就是高秉涵時,都表現出萬般的驚訝和震驚。他們紛紛上前和高秉涵握手相認。
所有人都對不上號了,高秉涵努力在腦海記憶庫中搜尋著以往的記憶。當介紹到五輩、糞叉子這些小時候一起爬樹的童年玩伴時,仔細端量半天才會在他們的臉上找到一點被深埋在歲月底下的印跡。
正寒暄著,一個身穿夾克衫,看上去和地道的村裏人穿戴不太一樣的中年人走過來。他擠到高秉涵跟前,拉著他的手說:“哥,咱回家去。”
直覺告訴高秉涵,這人應該是中學教師高秉魁。
果然,那人一邊拉著高秉涵一邊說:“哥,我是秉魁,咱回家坐!”
和高秉魁一起來的還有兩個人,高秉魁介紹說那是他的兩個弟弟高秉秋和高秉禮。
事情有些突然,高秉涵看了一眼旁邊的高秉濤。高秉濤冷著臉,把頭別到了一邊。想起父親的死,高秉涵一時心中也不能平衡,但眼前的情形又讓他抹不開麵子,躊躇之中他就在高秉魁的拉扯下向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