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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驚慌的心情,高秉涵急忙逃離了六張犁。人聲鼎沸的大街撲麵而來,高秉涵才敢把腳步慢下來。

天就要黑了,自己去哪裏過夜呢?這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一下躍上了高秉涵的腦際。幾乎是立刻,四周的那些噪雜聲就都被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助給淹沒了,世界一片寧靜。天地如此寬廣,卻沒有自己的一個棲身之地。腿疼肚子餓,高秉涵恨不得立刻就找個地方躺下來。

沒有東西可以吃,也沒有地方可以躺。高秉涵茫然地向前走著。人似乎越來越多,又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抬頭一看,不知不覺中,高秉涵又順著原路返回了火車站。

熙攘喧鬧的人流夾雜著小販的叫賣聲再次擁進了高秉涵的耳朵。小廣場上到處都擠滿了人,高秉涵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就隨著人流進了候車室。候車室裏,硬硬的長木板凳上早已沒有空位,許多人都簡單鋪點東西就席地而坐,高秉涵也找了張舊報紙把被子放在上麵坐下了。

奔波了一天,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雙腿伸了伸。大腿是奔波後的酸痛,小腿是腐爛肌肉的傷痛,高秉涵緊皺眉頭又把雙腿收了回來。

見高秉涵坐下,幾個頭戴紅帽身穿紅馬甲的小販立時圍了過來。

一個小販嘴裏喊道:“香煙,香煙!剛到的黑貓香煙!”

又跑過來的一個小販嘴裏則喊道:“糖果,糖果!福樂門的糖果!”

見高秉涵沒有反應,兩個小販又擠到了別處。但那聲音卻不時地傳過來,引得沒吃飯的高秉涵更加饑腸轆轆。

坐在高秉涵不遠處的一個客人叫了一聲盒飯,就有一個小販飛一樣的過來了,嘴裏不停地叫著:“盒飯,盒飯!豬肉鹹蛋白米飯!”

“一個盒飯。”那客人說。

“給,六毛。”小販把用木頭片製作而成的飯盒遞給那客人。

客人把飯盒放在自己的雙腿上慢慢食用,一邊的高秉涵怎麼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木片飯盒裏的東西。

反複使用的木質飯盒看上去很古樸,蓋子一打開,就有一股飯菜的香味傳過來。飯盒裏有米飯,米飯的上麵蓋著一片用了醬油烹製的勾人胃口的紅色瘦肉片。瘦肉片的旁邊放著半個鹹蛋,蛋黃油汪汪的,看了讓人流口水。再旁邊是兩片切得很規整的蘿卜片,蘿卜片被醃製成黃白色,表麵皺皺的,像是包含了許多的滋味在裏麵。

高秉涵的眼睛離不開那盒飯了。突然,那吃飯的人抬起頭來和高秉涵的眼神相遇了。高秉涵做了錯事一般,立刻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那個人又低下頭去吃飯,高秉涵強製著自己不再去看他。

沒有飯吃,高秉涵就去接水喝。喝了一杯子,又喝了一杯子,到了後來,肚子裏似乎有了飽脹的感覺。

睡在高秉涵一邊的一個男人這時從地上爬起來坐著,看了一眼高秉涵問道“天快亮了吧?”

高秉涵說:“天才剛黑一會兒。”

那男人一聽這話,就又頹然躺下,翻了個身說:“才剛黑啊,那我接著睡了。”

說著,那男人就又沉沉的睡去,打著很響的呼嚕。

男人的話突然讓高秉涵感到心頭一亮,原來這候車室裏是可以住人的,既然這樣,那麼自己晚上也要這裏歇息了。

突然地,高秉涵不再像剛才在大街上那麼感到獨孤了,看著這滿候車室的人,也不像剛才那麼害怕了。

正要把被子展開睡下,幾個身穿藍色鐵路製服的人突然出現在候車室裏。他們手裏揮舞著棍棒大聲吆喝著讓躺在地上的人離開。

看著人們紛紛向外湧去,如同一瓢涼水潑下來,高秉涵心頭頓時涼了。眼見那幾個穿製服的人越來越近,高秉涵隻得抱著被子往出口處跑,那個睡在地上的男人也拖著席子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到了門口,那幾個人的吆喝聲就聽不到了,一回頭,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

那男人看了一眼還在愣著的高秉涵,說:“還愣著幹什麼?快回去睡吧,不快點可就沒地了。”

剛出去的人們又紛紛湧回來,剛剛清空的地上,瞬間就又躺滿了人。

把被子鋪在地上,高秉涵卻遲遲不敢躺下。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個男人問:“他們還會來嗎?”

“不來了,快睡吧,他們也是例行公事,這麼多的人都無家可歸,不睡這裏睡哪裏?”

看了一眼四周,高秉涵這才小心翼翼的躺下。

早晨,高秉涵是被一個極其不耐煩的聲音給叫醒的。

“起來了起來了!打掃了打掃了!你這小孩快點起來好不好?”

睜開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正對著高秉涵怒目而視。這老頭也是一身的鐵路製服。一看這製服,高秉涵骨碌一下就從地上爬起來。不過他馬上就放心了,老頭的手裏沒有棍棒,有的隻是一個用久了的快沒了毛的掃帚。

原來,這老頭是候車室裏負責清理衛生的。

高秉涵見旁邊的木凳上有一個空位,就忙把被子放了上去。那老頭彎下身子開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掃完地上的垃圾,老頭剛要轉身離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高秉涵,問:“你父母去哪兒了?”

高秉涵低聲說:“就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