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 3)

老頭似是一驚,又問:“你是說你是一個人從大陸來的?”

高秉涵點了點頭。

每當別人問及父母的時候,高秉涵都會覺得很窘迫。在別人看來,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是應該和父母在一起的。可他卻沒有,這讓他感到窘迫和自卑。

聽了這話,老頭盯著高秉涵看了一會兒,然後就拎著簸箕和笤帚離開了。

整整一個上午,高秉涵都徘徊在候車室裏。渴了去接水喝,餓了還是去接水喝。到了中午,忽然覺得頭有些眩暈,高秉涵知道這是許久沒吃東西的結果。在小販們“盒飯盒飯”的吆喝聲中,高秉涵背著被子走出了候車室。

小廣場上也躺滿了人,這會兒這些在露天裏睡了一宿的人們紛紛爬起來在一些賣零食的攤點上吃著東西。人們看上去都是一副麵色蒼黃,睡眼朦朧的樣子。高秉涵在一個賣小油餅的攤位前站了許久又離開了,離開時他的喉結不停地蠕動著往嗓子裏咽著口水。

麵對著香噴噴的油餅,身無分文的他隻得離開。

圍著小操場轉了半天,高秉涵在東南側的地方停了下來。吸引他停下來的原因是因為他聞到了一股十分複雜的氣味。抬頭一看,一個巨大的垃圾堆橫在了他的麵前。

垃圾堆裏丟棄著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其間也有腐爛的食物和水果。正看著,就見一個老婦拎著個垃圾桶從一邊的房子裏走過來。她把垃圾桶裏的東西都倒在了垃圾堆上,之後轉身離去。老婦剛走,就有幾隻狗熱切地撲到了垃圾堆上,在老婦剛倒的垃圾裏亂翻。一小堆米飯被翻了出來,幾隻狗狂吠著爭食。又有一個爛了一半的香蕉被翻了出來,一隻狗聞了聞就走了。

那個香蕉映入了高秉涵的眼簾。等那幾隻狗走了之後,他就走上去撿起來扒了皮吃了。

這是高秉涵今天吃的第一口食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香蕉正沿著他的食道一點點下滑的速度。等那食物落進空空的胃裏,高秉涵感到一絲欣慰。

後來的幾天裏,高秉涵是靠著撿食垃圾堆裏的食物維持生計的。有一次,他竟然幸運地撿到了一張整個的油餅。看到油餅的瞬間,他怦然心動,如同第一次見到賞心悅目的李大姐時的心情一樣。

晚上睡在候車室裏,白天去垃圾堆找吃的,這似乎成了高秉涵一段時間裏的生活規律。不同的隻是他的樣子越來越髒,人也越來越瘦,腿也越來越瘸。

垃圾堆裏也不是每天都會有吃的,有時一整天都找不到一點可以吃的東西。這樣的時候,高秉涵就隻好餓著。

一個午後,候車室裏的人不是很多。從垃圾堆那邊剛回來,沒有任何收獲的高秉涵正空著肚子坐在木板凳上喝水。這時,那個清理衛生的老頭手裏端著一個飯盒過來了。路過高秉涵跟前,他站住了問:“怎麼,你這個小孩還在這裏呀?”

高秉涵沒有力氣回答,伸著瘦長的脖子點了點頭。

老頭把飯盒放在木凳子上打開,高秉涵看見裏麵裝著米飯和青菜炒豆腐。

“來,把飯盒拿過來,我給你勻一點。”老頭對高秉涵說。

高秉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盯著老頭不敢動彈。

“你這個孩子怎麼回事,沒聽到嗎,把飯盒拿出來,我給你勻些飯吃,今天飯打得多。”老頭拿過高秉涵的飯盒,往裏麵撥了一些飯。

撥完飯,老頭就瘸著一條腿走了。這時,高秉涵才發現原來老頭的一條腿是瘸的。

那一刻,候車室裏很靜。看著眼前的飯菜,高秉涵許久都沒拿起飯勺來。

從那以後,幾乎是每天的中午,那老頭都會給高秉涵的空飯盒裏撥一些飯菜。而高秉涵也已經知道了這個老頭的姓名,老頭姓孔,名家臣,高秉涵叫他孔伯伯。

一天,高秉涵正在垃圾堆裏撿食物,孔伯伯趕過來拉著他就走。到了小廣場西側的一處空地上,見幾個手裏拿著灰突突毛巾的小孩子正在圍著一輛錚亮的小轎車擦拭。

孔伯伯把高秉涵推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跟前,說:“阿毛,以後要是有活記著點這個孩子。”

阿毛看了一眼高秉涵,說:“這孩子的腿好像有毛病。”

孔伯伯說:“腿有毛病又不耽誤幹活,他一個人在台北挺可憐的。”

這時,又滑過來一輛車,阿毛就對高秉涵大聲說:“可以啊,去擦吧。”說著就扔給高秉涵一條灰突突濕漉漉的毛巾。高秉涵措手不及地接過毛巾,就奔著那台剛剛停下的車子去了。

擦一台車八毛錢,阿毛留五毛,給高秉涵三毛。

拿著第一次掙到的三毛錢,高秉涵興奮的心跳加速。這錢來的太容易了,要是一連擦兩台車,就可以買一個盒飯了。

掙了錢,高秉涵有時候會去小吃攤上買吃的。但多數時間,高秉涵是不舍的隨便花錢的。有一天,他用那些積攢的錢,給孔伯伯買了一盒黑貓牌香煙,高興的孔伯伯眼淚都笑了出來。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底,天漸漸的有些冷了。雖然台北比大陸氣候溫暖,但高秉涵身上的那點單衣已經不能抵禦季節的寒冷,他每天都凍得哆哆嗦嗦的。擦車的活也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幾天都攤不上一個。

孔伯伯把自己不穿的衣服給高秉涵拿來了幾件。看著高秉涵穿著那大大的衣服,孔伯伯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