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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秉涵是在朱大傑當上小販四個月後離開火車站小販這個崗位的。這一切都緣於他給管玉成寫的一封信。雖然和管玉成不住在同一個城市,但共同的求學經曆卻使他們倆的交往十分密切。高秉涵把管玉成當成自己的榜樣和大哥,遇到什麼困難都對他說。

上學的幾個月來,最讓高秉涵頭疼的事情有兩件,一是錢不夠花,二是時間緊張。

由於要完成作業,出去打零工的時間少了,所以進項也就大不如從前。進項少了,花錢的地方卻多了。不要說學校裏這樣那樣的繳費了,光是一頓晚飯,就費去高秉涵許多積蓄。每天晚上四節課,一般是兩節課之後的7點鍾在學校裏吃一頓飯。飯都是同學們自己帶的便當盒。每個同學的便當盒不一樣,裏麵的內容也不一樣。很多同學的便當盒是父母體現愛心的一個窗口,裏麵裝著這樣那樣的美味。高秉涵的便當盒卻從來都是千篇一律,三兩米飯,兩根蘿卜條。三兩米飯和兩根蘿卜條是他從火車站的職工食堂裏賣的。職工去職工食堂就餐是免費的,但卻不允許帶出去,因此高秉涵就隻有買了帶到學校吃。

就是這三兩米飯和兩根蘿卜條,一個月下來也要用去高秉涵好幾塊錢。每每吃飯的時候,高秉涵就躲在教室的一角。他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便當盒裏那點寒酸的食物。時間久了,同學們也還是都知道了高秉涵的情況,他們把魚塊和肉塊往高秉涵的便當盒裏塞。每到這時,高秉涵既心存感動又羞於接受。

最讓高秉涵感到頭疼的還是時間問題。老是和別人換班,到後來連他自己都羞於啟齒了。高秉涵在信裏把自己的這一苦衷告訴給管玉成。管玉成回信說有辦法,說他會在寒假來台北一趟,帶他去找一個人。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高秉涵如願成為班裏的第一名。知道成績的那天他簡直快高興瘋了。放學的時候,劉主任來向他表示祝賀。

好事一件連著一件。放寒假的第二天,管玉成從台南趕到台北。管玉成也獲得了下學期的獎學金,兩人心頭都很輕鬆。管玉成一邊在台南的一個部隊裏服役,一邊讀夜間部,經濟上比高秉涵要寬鬆一些。他破例請高秉涵去士林小吃街吃了頓大餡餃子。同時還邀請了孔伯伯和朱大傑。朱大傑一看到香噴噴的餃子,頓時就高興地裂開了嘴。

“玉成哥,你不要回台南了吧,就在這裏住下來,天天請我吃餃子。”

大家都笑起來。

孔伯伯說:“大傑啊,你什麼時候能把這個‘吃’字忘掉就好了。”

高秉涵打趣說:“民以食為天,大傑把這句話記得最牢!”

自打當上小販之後,朱大傑倒是不偷不搶了,但身上的毛病卻養了一大堆。最突出的一點就是貪吃,掙了錢什麼也不幹,全都吃了。拿到了頭一個月的工錢,竟然一次去買了十多個肉餅回來,壓在枕頭低下晚上睡一覺就起來吃一個。除了貪吃,還跟孔伯伯學會了喝酒,一開始是孔伯伯勸他喝才勉強喝一點,到後來就主動要著喝,再到後來動不動就拎著個酒瓶主動去敲孔伯伯的門。孔伯伯是想有個酒伴,可看著年紀輕輕的朱大傑這樣無度,也替他著急。他勸過朱大傑學高秉涵去讀夜校,也勸過他趁著年輕去學門手藝,但朱大傑統統都聽不進。

這會,孔伯伯又說:“大傑,你要向這兩個哥哥學習!他們一個是高中生,一個是初中生,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已經胖了不少的朱大傑眼睛顯得更小了。他拍拍鼓鼓的肚子,眯著小眼笑眯眯地說:“孔伯伯,你就別勸我了,我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你這樣,將來肯定會後悔的。”孔伯伯說。

朱大傑說:“隻要有飯吃,我才不後悔!”

回到大通鋪的宿舍裏。坐在鋪上,高秉涵問管玉成明天要帶他去找誰。

管玉成還是話很少,化繁就簡地說:“你就不用管了,明早帶你去一個叫北投的地方。”

北投?高秉涵想起了曾經住在北投半山腰上的張縣長夫婦,可他們早就搬到市裏來了,前些天高秉涵去看過他們,張縣長和李老師都在一所中學裏找了差事,日子比先前好了許多。

“去北投找誰?”高秉涵忍不住問。

“去了就知道了。”管玉成說。

高秉涵突然笑了,說:“管哥,我覺得你就像台機器。”

“機器?”

“做事有板有眼,一是一,二是二,多一句話也不想說,不是機器是什麼?”

管玉成突然明白過來:“你這家夥,在諷刺我。”

“我可不敢諷刺你。”

“好了不說了,快睡吧。”

真躺下了,卻睡不著。一邊的朱大傑早已沉入夢鄉。

“問你個事?”管玉成問。

“你這機器還有事問我?什麼事?”

“你那繩子還在嗎?”

“繩子?”

“對,就是我幫你撿到的那根繩子。”

“在。”高秉涵說。

這一年多時間,高秉涵既忙生計又忙學習,幾乎要把那根繩子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