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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車站,高秉涵就覺得黑暗中有個人影在後麵緊緊尾隨著他。回頭仔細看了一眼,像是個小孩。高秉涵故意跑了一段,那人也跟著跑,他慢下來,那人也跟著慢下來。

高秉涵又拐了幾個彎,一回頭,見那人還在一直跟著他。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出了北投鎮,沒有路燈的田野灰茫茫的,遠處的山巒一片漆黑。

經曆了逃難時期的無數個夜晚,高秉涵早已不怕走夜路。但此時他心裏卻有些不安,不知道身後的這個人為什麼會在深夜裏一直尾隨著他。

走到一處民宅的牆角拐彎處,高秉涵又緊跑了一段,等拐過牆角後就悄悄地停下來。他聽到後麵那人也在跑,氣籲籲地喘著氣,腳步疲憊而慌亂。

高秉涵突然問:“你幹嘛總跟著我?”

那人嚇一跳,站住了。

“我也要走這條路回家。”

是個小孩的聲音,身高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高秉涵鬆了一口氣,問:“你也住這裏?”

“就住那邊的山腳下。”男孩回答。

這時,高秉涵從男孩的校服上隱約看到了“建國中學”幾個字。

這回吃驚的是高秉涵:“你也在建國中學讀書嗎?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說:“我讀初一,叫高虎雄,我知道你讀初二,叫高秉涵。”

高秉涵更為驚訝:“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高虎雄說:“光榮榜上看到的。”

“你多大?”高秉涵又問。

“十二,我還知道你住在政工幹校裏麵,要是我阿爸生病不來接我,我就跟在你身後走,跟在你身後走不害怕,我已經跟了你好多次了。”高虎雄說。

高秉涵笑起來,他有點喜歡上這個小朋友了。

“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家。”高秉涵說。

高虎雄的家在政工幹校西邊,中間隔著一條小河。到了政工幹校門口,高秉涵沒有直接進去,而是一直把高虎雄送到家門口。

夜色中,高虎雄家的院牆上垂吊著星星般密密麻麻的喇叭花,那喇叭花應該是黃色的,但在夜色裏變成了天上星星一樣的顏色。

一陣陣的幽香隨著夜氣鑽進鼻孔。

把高虎雄送到大門口,高秉涵轉過身走了。聽到高虎雄推開院門的聲音,他忍不住又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著高虎雄家已經關上的大門,高秉涵恍若是站在了高莊的自家門口。有家是多麼幸福啊!

想起遙遠的高莊和高莊的親人,高秉涵又變得落寞。他緩緩地轉過身離開了高虎雄的家門口。

第二天放學後,高秉涵剛一出校門,高虎雄就背著書包從一邊默契地笑著跑過來。

高虎雄的一顆牙齒才剛掉,還沒有長出新牙來,笑的時候樣子很可愛。

火車到了北投快進站了,高虎雄就對著站台上的一個人招手。

“那是我阿爸。”高虎雄向高秉涵介紹。

車剛停穩,高虎雄的父親就走了過來。他看上去五十多歲,臉色紫黑,喘氣的聲音比拉風箱的聲音還要大。

“謝謝你昨天送虎雄回家。”一句話沒說完,高虎雄的父親就又咳嗽起來,喘息的聲音也更大了。

“我這氣喘病,天一涼就發作,真是沒辦法。”

高秉涵說:“大叔,那你以後就不要專門跑來車站接虎雄了,反正我和他一路走,順便把他送回家就是。”

高虎雄的父親臉上綻出感激的笑容來,但轉瞬,就又把臉板起來。

“還是不用麻煩你了。”伴隨著一陣喘息聲,高虎雄的父親拉著高虎雄走了。

身後的高秉涵覺得,這個老人的性格真是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