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傳說(1 / 3)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熊膽山被這句老話一罩,就有了曆史痕跡,筋筋骨骨上架著的傳說,還有凹在歲月深處的故事,都變得有滋有味了。尤其是這會兒咀嚼,別是一番感覺呀!

每次從熊膽山寫生回來,我都要跟朋友們說,有工夫去熊膽山轉轉,靈氣難尋啊!

真的,你們去趟熊膽山吧,名山上有的東西,熊膽山上有,名山上沒有的東西,熊膽山上也有。熊膽山現在還沒出名,等哪天被開發熱鬧了,你再去尋我說的那種感覺,就難了--那裏的陽光,那裏的色彩,那裏的溪水再純淨,到時候準得給遊人的氣味攪渾了。

那年初探熊膽山,是給一種糟糕的心情憋去的。因為那次原本是奔的老山湖,可是在老山湖呆過三天,帶來的一腔興奮,就在心裏眼裏枯萎了。也不知興致敗在了哪裏,要說這裏的娛樂內容,不缺啥不說,那也是樣樣都搞活了--衣敢少穿錢敢多掙的小姐,除了不陪藝術不陪窮光蛋,別的東西都能陪,隻是陪深了陪淺了,得拿鈔票管著。挪地兒吧,去個遠地兒生地兒試試,於是就搭了班趕早的長途客車,聞著旱煙和酸汗味往北紮下去。

山路崎嶇,雲霧繚繞,鳥影忽隱忽現,風在潔淨的陽光裏,悠蕩出仿真的抒情笛音;茸茸的山表,瞅去清鮮舒展,想必柔軟得很,誘人生發追憶遠夢的心情,真想飛撲到上麵去,盡情地打上幾個滾;在這個色彩純度自然得無可挑剔的地方,成人偶爾尋個童夢,能喚醒兒時的一些趣根。現實人的記憶庫,都變異了,寧願儲存些與權與錢與色與私利連搭的事情,沒有油水的往事,誰還願意留存?占好夢美夢的地方呀,是負擔!

人類今朝奪大千世界多多,明日大千世界必向人類討要多多,不說這是報應,起碼是個生態平衡的理吧!

路曲車繞,思緒給搖甩遠了,好賴剛離題,一扯就複位了。

再說那天過晌,長途客車休在了一個街相陳舊的地方,一問司機,是到了古溝鎮,終點了。下車東看西瞧,頓覺此地房屋簡陋,周圍的幾張麵孔,像小商小販,倒是不見奸刁油滑之色,渾身上下都厚著憨勁兒,北方的山裏人,淳樸得典型。山就在腳旁,向山頂望,得狠仰頭,想省勁兒不行。

也就是一條街的光景,卻叫個鎮,怪有趣。我被這個鎮逗樂了,於是笑聲惹來幾個兜賣山貨的孩子,模樣還都健康,隻是怪髒的。這裏人講話,聲調炸硬,音兒不拐彎,那衝勁,像是他們一生下來就啥都不缺了。孩子們很快就猜出了我是個畫畫的,當了稀罕物,探東問西,彎指頭敲擊我背上的畫夾,攪得我身旁塵土騰騰。幾個身著舊衫的長者走來,都笑得跟見親戚似的。

站在當街,受著清涼的山風,跟古溝鎮的老人和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逗笑話,山裏山外的信息一嫁接,就都開眼界了,感覺享受到了人生的輕鬆。直到我肚子餓得不行了,才被一個跟我叫大哥的男孩,領到了一家昏暗的小吃鋪,叫了一碗野山蘑煮麵,呼呼啦啦吃出滿嘴聲響,男孩瞅著我不住地樂。我說小老弟,你也來一碗吧,真好吃。男孩直搖頭,眼睛睜得鼓鼓的,糙紅的臉蛋上掛著泥點子,使得他笑容別樣,另類抒情呢!

填飽肚子,一身肉就抖不出勁兒了,發懶。於是抹把嘴,喚來店家結賬。一遞一回,錢上事辦利落了,才讓店家一支煙,並不急於起身,邊抽邊聊。男孩嘴快,揭了我底。店家一笑道,噢,塗抹營生。

我一驚,心說這店家看著像沒文化,誰知肚裏有貨,話一出口,就叫你感受到了閱曆的厲害,這種人鎮人,突然、實鑿,防不勝防。山裏人啊,了得!

店家黑發銀須,眉毛雖稀鬆,卻是又黑又長,個性;老樹皮似的臉孔,不知經了多少風雨雪霜,活脫脫是大自然這個化妝師的傑作呀!其老相,不枯朽也不呆板,耐人尋味。城裏像他這把歲數的人,要是能活出他這臉精神氣,就叫仙了。可是不行,城裏人都欲望太強,心事瑣雜,動不動就失落了,混著混著就沒工作了,打個盹放個屁的工夫,老婆就成了別人的情人。不省心呀,勞神呐,不然城裏哪來的那麼多苦相臉,搞得江湖算命先生的舌頭,忙得都找不到雙休日和節假日了。拿錢找樂找騙唄,城裏人也就剩下這點能耐了,還都挺挺的不服呢。毛病!

店家說我大老遠跑來,自然是想畫畫熊膽山了,隻有畫畫的人,去熊膽山才不是白去,早些年曾來過兩個畫畫的,個個梳獅髦子頭,抽過濾嘴煙卷,兩人在老山根的石屋子裏,睡踏實了,住了小半月的天數。過後聽老山根講,都畫魔症了,真還頭遭見過這類人,畫畫畫得,都不把吃喝當個事兒了。

望著一截煙灰,店家不使指彈,用嘴輕輕吹落。我覺得有趣,便模仿,結果演砸了,吹得煙灰散飛,店家嘿嘿直樂,贏了啥似的開心。

店家講,熊膽山養人,山貨多,飛禽走獸也多,朝朝代代留下的傳說那就更多了,古溝鎮上每一間屋子裏,都有傳說和故事。少小聽,立戶後承傳,樂事!心被店家一席話,煸得怪癢,屁股不願往起抬了,擠出一臉暖笑,向店家討耳福。店家二次吹去煙灰,說那個啥,就給你這個遠方老客,講個熊膽山的鎮山傳說吧。

我把兜裏的紅河煙掏出來,輕輕放到桌上。店家撚撚銀須,正正身板,侍候煙的手搭在桌角上,端出一個架,很有些舊時說書人的作派,臨了又是那樣不經意地了紅河一眼,把個氣氛玩弄得揪人心尖。店家說他要講的這個鎮山傳說,有個名,叫絕代雙雄。

話說那一年,原本太平的武林不知何故血案接連發生,斃命者皆為當時武林的頂尖人物,像什麼東劍王、南劍王、西劍王,還有幾個名氣不俗的莊主和幾個地位顯赫的掌門人。這些人個個是命喪喉處,歸途無異,武林頓時嘩然,談劍寒栗,都說下一個赴黃泉的人,該是號稱天下四劍王中的最後一劍--北劍王柳江平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