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遺憾的是,在收到你花的第二天,就憤憤地將它丟進了宿舍的垃圾桶裏,任它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慢慢枯萎。
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的花丟了嗎?周家洛,那時的我,想要的是一束傳統意義上的玫瑰。
我想,如果那時你真的補送給了我一束嬌豔的紅玫瑰,說不定直到現在我們還在一起呢,對不對?
我丟你的薔薇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我收到你的花之後本來想像照顧丟丟一樣好好照顧它的,所以,第二天,我便去生物工程學院的花圃裏找你,結果,卻看見你正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孩在一起擺弄一個透明的培養皿。你們的動作可真默契啊,女孩在你背後偷看你時的眼神可真曖昧啊。於是,我一衝動就在踢碎大棚外的一個花盆之後,快速衝回宿舍,將你送我的雙色花丟進了垃圾桶。
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在我“追”你之前,曾經有好多女孩對你伸來了橄欖枝。我想,那個女孩一定就是其中的一個吧。
我曾偷偷地打聽過那個女孩的名字,周家洛,她叫上島卿,父親是個日本人,因為從小生活在中國,所以身上一點也看不到日本人的影子。但我確定,你對我說的那些有關淺草寺的種種,一定是聽她說的,然後又現學現賣忽悠了我。一開始,我還覺得你的那個故事挺浪漫,但在得知上島卿的身份之後,就覺得一點也不浪漫,反而有點反感了。
當然,對於我所做的這些事情,你渾然不知。
甚至還在一個禮拜之後,在自習室裏找到我,問我那朵雙色花怎麼樣了。
我冷冷一笑,悻悻地回敬你:“周家洛,我覺得那花你送錯人了,如果當初你把她送給了上島卿,說不定現在它已經生根發芽,開出更多花了呢。”
聽了我的話,你微微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一個孩子般的微笑:“嘿,你怎麼會知道上島卿?”
“我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說著話,我猛地拉過了被你壓在胳膊下的書,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那本書的第二十一頁夾著一片淺草寺的葉子,葉子是在遇見你後的第三天,我偷偷到公園裏摘的。
陽光透過左手邊的窗戶射進來,將你腦袋的影子打在了我的手背上,柔順的頭發順著微風輕輕舞動,在我的指縫間形成了好看的剪影。聽到此,你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一樣,輕輕地哼了一聲,將後背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語般地狡辯道:“不瞞你說啊,鄭淺草,上島卿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啦,可是,我這塊高地哪是那麼容易說拿下就拿下的。”
知道嗎,周家洛,那時也許是因為心中有氣的緣故,我突然就有那麼一點點討厭你自以為是、信心滿滿的樣子了。於是,在聽到你那句話之後,我快速地收拾好書包,猛地站起身來就向著門外走去。我一邊向外走,一邊憤憤地對著身後的你說:“周家洛,你不這麼說話能死啊,就好像全天下的女孩全都死皮賴臉地想跟你在一起一樣。實話告訴你,這世界上比你好、比你帥的男孩數不勝數,你有什麼資格那麼驕傲啊,老娘不吃你那一套!”
那一天,你又對我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因為,我出門之後順手猛地摔上了教室的木門,把你隔在了遠遠的身後。
我下樓的時候,把每一個台階全都當成了你。
我踩啊踩的,踩了你不下一百遍,然後,心裏才微微暢快了一點。
我爸曾經告訴過我,如果以後跟男孩談戀愛的話,一定要表現得跩一點,愛情就像是一場戰爭,率先低頭的那個人注定一輩子受盡窩囊氣。為了讓這個理論深入我心,爸爸甚至還給我講了一個小狗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兩條狗。一條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哈巴,一條是生性凶猛的藏獒。據說,如果藏獒小的時候跟已經成年的哈巴狗生活在一起,整天被哈巴狗欺負的話,就算後來它長到跟小牛一樣大,也同樣會害怕小小的哈巴狗。
所以,那時的我才必須要表現得比你更牛一點。
我怕,一開始如果自己太窩囊,以後拿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你更加沒辦法。
4{那一天,像隻翻找食物的野貓似的從垃圾桶裏捧出鮮花的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不知道,我如果那樣一直一直等在那裏,你會不會回來}
我是喜歡你的啦,周家洛。
雖然你的身邊有個上島卿,雖然她是個混血美女,但是,在麵對你的時候,我還是充滿了自信的。
因為,我從小就相信緣分這東西。
我在同一天內撞了你的胸,騎了你的車,知道了淺草寺。我相信,這種冥冥之中注定的微妙的東西,是你和上島卿之間所不具備的。所以我覺得終有一天你會在我麵前垂下高高的頭顱,俯首稱臣。要不然,你怎麼對得起丟丟管你叫“爸爸”。
現在想來,那時你追我追得其實挺有誠意的,你身穿淺色襯衣,跨在小摩托上在我們上課的教學樓下等我的樣子也挺有範兒的。可是彼時的我被愛情這東西衝昏了頭腦,突然變得狹隘了起來。我一看見你,就會想起那個名叫上島卿的女孩,我期待著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後來的你卻似乎早已把這件事情丟到了爪哇國,在我多次暗示多次提醒的情況下,居然隻字不提。於是再後來,我就找到了本學院一個考研誌願跟我相同的男生,開始每天跟他一起上自習,共同進步。我向來睚眥必報,我要用你的方式來懲罰你,那樣,我才覺得公平。
我本以為自己這一招應該稱作“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但不久之後卻發現,那一招確切地應該叫作“引火燒身”。2009年11月的某一天,我憂傷地得知了一個憂傷的消息,那個跟我一起複習考研的男孩居然喜歡我。這消息是我們宿舍的一個姐們兒告訴我的,她在偶遇“成雙入對”趕往自習室的我們後,將我拉到一邊,壞笑著對我說:“鄭淺草,你們果然在一起了嘿,當初我就挺羨慕你的,覺得這男孩不錯,好在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可要好好對人家哦。”
“嗯?”
“別裝傻了好不好,你難道不知道當初他是打聽完你要考的學校才製訂的考研計劃嗎?當初還是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呢。”說到此,她頓了一下,臉上突然堆起了壞壞的笑意,“不瞞你說,我男朋友跟他是一個宿舍的,其實我是在幫我男朋友。”
一句話聽完,我已呆呆地定在原地,再看時,與我同宿舍的那個姐們兒已經在重重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後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男孩笑笑地看著我,我笑笑地看著他,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笑得那麼僵硬,就連當初丟丟喊你“爸爸”時,都沒讓我覺得如此難堪。我本以為我們倆之間的感情頂多屬於純潔的革命友誼呢,我向前一步,心裏盤算著到底該如何率先開口跟他解釋。
可是我還沒有走回他身邊,懷抱一大束紅玫瑰的你就從樓梯上噔噔噔地跑上來了,你臉上原本帶著笑,但在看見眼前的一幕之後,明顯有點兒猝不及防,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從台階上跌下去。
看樣子,你聰明地領會到了這些天我對你冷言冷語的奧義,打算痛改前非。然而,如今的我卻陷入了兩難。我若遵從自己的內心接過了你手中的鮮花,難免會傷害到那個心地善良、單純無比的男孩。我若對你視而不見,又不知,下一次,你還有沒有出現在我麵前的勇氣。
時間仿佛一下子定格在了那一秒,我看著男孩身後的你,並不知道有你存在的男孩一臉期待地看著我。看樣子他似乎猜到了剛才那個女孩對我說的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他們幾個人的一個預謀,是不是他不好意思對我開口,才想到再次讓宿舍裏的那個姐妹出山。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挖了一個坑,本來想把你套牢,結果卻鬼使神差地讓三個人深陷。
好在那一天的你仿佛看出了我的為難,在長舒一口氣之後,重新向著我們大步走來,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恍然大悟般地對我說道:“嘿,鄭淺草,你怎麼在這兒啊,好巧,我們班導今天生日,我來給她送花。這是你男朋友吧,看起來很般配嘛!”
我的嘴唇嚅動一下,想要開口跟你解釋,可是,你卻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身後。
周家洛,你告訴我實話,那天真是你們班導生日嗎?如果真是她生日,為什麼,我在十幾分鍾後借故從自習室走開,跑到樓下去追你的時候,在樓邊的垃圾桶裏看見了那麼一大束甚至還帶著露水的玫瑰。我不相信一向人緣極好的你能讓班導如此討厭,甚至對你送的鮮花都棄之如敝屣。
那一天,像隻翻找食物的野貓似的從垃圾桶裏捧出鮮花的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不知道,我如果那樣一直一直等在那裏,你會不會回來。
5{因為溫差積聚在大棚頂端的水珠啪嗒一聲落下來,落進了我的脖子裏,那麼涼,仿佛整個花園都在替我哭一場}
周家洛,我錯了,我不要那該死的自尊了,這把雙刃劍,在深深地刺傷了你之後,也早已讓我麵目全非。我決定放低自己,遵循丟丟的意願,找你做它爸。2009年11月,我整整用了兩周的時間,指著電腦上從你博客裏下載來的照片,訓練丟丟說同一句話。
“鄭淺草喜歡你!”
我訓練丟丟的時候是緊閉房門的,我怕我那孩子氣的老爹會聽見。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星期之後,丟丟果然可以字正腔圓地說出那句埋藏在我心底好久的話了。
我拎著丟丟出門的時候,本來坐在客廳裏有一搭無一搭地看著電視的爸爸裝腔作勢地咳嗽了一聲叫住了我。然後,爸爸笑著對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鄭淺草,希望你們能夠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他還像個孩子一般對我做了一個代表著成功的“V”形手勢。直到那時,我才意識到,我這半個月來所做的一切,都已悉數入他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