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的愛情](1 / 2)

你做夢都想到達的和某些人拚命想離開的可能是同一個地方。比如我想去哈爾濱,常常夢見自己坐著狗拉的雪橇在冰雪上滑行。而從小在哈爾濱長大的香草卻希望自己能坐在南唐後主後宮裏的秋千上,左手托著一盒橘子罐頭,右手拿著小勺,美滋滋地坐在被樹葉割得支離破碎的陽光下小口吞咽著溫暖和甜蜜。

香草在哈爾濱讀大學,她選擇了一個很艱苦的專業。白天要在沒有暖氣的琴房裏彈幾個小時的鋼琴,還要穿著單薄的舞衣在沒有暖氣的舞蹈房裏上形體課。晚上她總要在電腦前熬到一兩點才睡覺。她在榕樹下建了一個社團,人氣很高,她每天都要去處理社團裏的事情。

上網的地方在校外的網吧裏。網吧裏環境惡劣電腦陳舊,你在鍵盤上猛烈地敲打一陣子後,總要發足五六分鍾的呆,屏幕上才會不慌不忙地一個一個地顯示出你打的字。這比挨凍更讓人痛苦。可是沒有別的辦法,方圓十裏就這一家網吧。

剛進學校時香草想買一台電腦裝在寢室裏,學長告訴她要由輔導員係主任等等校官批準才行。而等這些校官都批準了,香草也就畢業了。

這樣的事情我也遇到過。我家在鄉下,門前有幾棵樹,是我爺爺在世時種下的。這些樹越長越粗,粗到影響出行的時候我決定把樹伐掉。伐樹要有伐樹證,否則就是違法的,環保局要追究責任。我不想落個破壞環境的罪名,就到局裏找各科室的領導,他們相互推諉,拖了一年也沒把證辦下來。沒辦法,我隻好在牆上另開了道門。但從此以後,每天我都去揭一小塊樹皮。眾所周知,樹沒了皮很快就會死掉,死後不伐它也要幹枯風化。所以總有一天我會勝利的。其實隻要領導讓我把樹伐掉,我就會在屋後種上幾棵小樹苗,而他們不讓我伐,我也就不敢種了。

不上網也不上課的時候,香草就洗衣服。這時候一般是在晚上,地點是衛生間,別的地方水流太小,涮洗衣服不方便。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天氣裏用冷水洗衣服,即使戴上橡膠手套也要把手凍僵。而香草什麼也不戴,她覺得戴上那個手套像個中年婦女。這種事我也幹過。為了保持玉樹臨風的形象,我在冬天光著腿穿一條牛仔褲,看到穿厚棉褲的人還不忘問一句:有那麼冷嗎?

不過香草畢竟是在東北長大的,凍著凍著就凍成了冰肌玉骨,不像我,凍著凍著就感冒了。

香草的皮膚很白,剛開學的時候天氣還很熱,細腿長發穿短裙的她走在校園裏很招人忌妒。由於她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寢室睡覺,不知情的人就開始散布謠言,說她行為不檢點,知情的人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四處打聽。到後來無論香草走到哪裏背後都有人指指點點。

香草很苦惱,就給我打電話。作為著名的青年扯淡家,我不僅舌肌發達,臂力也很大。假如我和香草在一所大學,我就可以把那些亂嚼舌根子的八婆打得滿地找牙。就算不用武力,我也能說得她們怒發衝冠吐血三升倒地不起。可惜我不在她身邊,不但幫不了她,還會浪費她很多電話費。

我的好朋友草莓多多倒是和香草在一所學校,她是個咳嗽一下就有人送止咳糖漿,打個噴嚏就有人送白加黑的人。其實香草要是哭起來也有人送紙巾,關鍵是她不哭,她總是一個人吃飯、走路、唱歌,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和諧社會,這樣的人真要不得。

喜歡草莓多多的人很多,我不喜歡湊熱鬧,於是我就喜歡香草。香草寫的文章大都是意識流。這個時代在網絡上寫意識流的人真多,像“擁抱多了,你就觸摸不到更遠的世界”這樣的句子。把思想放在第一位,故事就有些跟不上,雖然有獨特的語言做支撐,可是讀多了就會犯困。所以失眠的夜晚我就讀香草的文字。

淩晨兩三點,我趴在床上,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把床頭的電腦打開,先去香草的博客看她自拍的照片,再去榕樹下看她的專欄。香草博客裏的照片是隱藏的,隻有博主才能看到。我知道香草博客的戶名的密碼,所以我也能看到。要是香草偷懶沒有更新博客和專欄,我就會發短信給她,告訴她我睡不著了她要負責。這樣做有撒嬌耍賴的意思,很不像我的風格。至於我的風格是什麼,我還沒有想出來。正在床上脫衣服準備睡覺的香草收到我的短信後,臉上就會浮現出蒙娜麗莎似的微笑。她的回複一向簡約:巨惡狂惡旋風惡。